免费文之十五魔物娘之體液交流的潛規則(下)(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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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景象遠超過寇柏特事先預想,那是連最廉價的娼妓都會覺得「太拚命」而難以想像的淫亂場景。

五個壯漢就這樣輪番上陣,盡情地往那名他們平素無法高攀的「普萊德夫人」身上任何能洩慾的地方,沒完沒了地噴入腥臭的淫液。累積的男女精水甚至滴流到床下,讓廉價旅館老舊的木床宛如在淫慾湖泊內飄蕩的小船。

真的,那是讓所有男人都會興奮的瘋狂景象。

但也是讓寇柏特怒不可抑,滿溢背叛與偏執的醜陋場景。

雖然「根本不關他的事」,但他就是對這些人感到無比的憎惡。

單純而又深遂的憎惡。

已經忍無可忍,寇柏特決心走出躲藏的衣櫥,停止這愚蠢又瘋狂的亂象;但從他的手臂卻傳來輕柔的重量。

(小藍……小藍!?)

轉向小藍的方向,寇柏特所看到的情景讓他甚至連呼吸都停止了-無力地倒在他身上,她就這樣緊閉著眼睛,甚至連身體都難以維持人類的形狀。

「寇……柏特……」

「怎麼了!?」即使只能小聲說話,寇柏特還是無比惶急地緊抱著小藍:「小藍,身體哪邊不舒服嗎!?」

「小……藍不知……道……小藍……沒力……氣了……」

(怎麼會……啊!)

想起馬克蘭德的告誡,寇柏特這才想起來,小藍已經超過該「進食」的時間太久了。加上前一天晚上跟著他東奔西跑,沒有休息的她現在光用看的,也能知道身體有多虛弱。

(都是我的錯……媽的,這樣不是跟那些蠢人一樣了嗎……!)

為了自己的疏忽後悔不已,寇柏特沒再多考慮時與地都不對的問題,對著小藍的嘴唇深深地吻下。

「嗯咕!呼嗯……嗯……哈唔……咻嚕……嗯呼……哈嗯……寇柏……特……」

「小藍,還好嗎?身體覺得怎麼樣?」

「嗯哼……小藍……沒力氣了……可是……寇柏特……好熱……」

「這樣啊……」

小心地在大約只有三人寬的狹窄壁櫥內站起,寇柏特抱起小藍,繼續舔吻她小巧的舌尖。

「啾滋……嗯呼……咻……嚕……咕嗯!哈…….哈……」

「小藍……我現在想跟小藍交配,可以嗎?」

輕吻小藍果凍般透明滑潤的耳垂,寇柏特溫柔地詢問,而小藍也羞紅著臉,小小地點點頭:

「嗚嗯……好……小藍也好想……跟寇柏特……交配……」

「那……」

「寇……寇柏特…….好……哈嗯!?嗯呼……!嗯…….!?嗚咕……嗯!?」

拜外面那些人之賜,寇柏特肥碩粗長的肉棒已經完全進入狀況,抵住小藍濕潤滑膩的肉穴後便粗暴蠻橫地擠開透明緊緻的淫肉,就這樣直接撞上小藍的最深處,讓大得不像話的龜頭強吻她一心吸榨出更多精液的子宮口。

為了不讓聲音發出去,寇柏特緊抱著小藍持續不停地深吻,隨著愛侶不時的輕顫吞入可愛的淫叫……而因為空間狹小沒法盡情地抽插,寇柏特邊細膩地吻著小藍或許因為「飢餓」的關係,比平常更濕濡而稍黏的肌膚,邊把肉棒當成愛撫的淫具,熟練又巧妙地刺激小藍膣內各處的敏感帶。

「哈啊…..嗚咕…….嗯!哈……哈…….滋嚕……..噫!?」

(唔啊……小藍也真的好像……好興奮……!)

屢屢感覺小藍膣內「不幹示弱」的反擊,除了像是舌頭般「舔舐」整根肉棒的細密蠕動,舒爽又不過於緊密的膣壓更不停襲擊,渴求就這樣大口吞入寇柏特濃稠灼熱的精液。而隨著表明射精慾望有多強烈的先走汁不停分泌,小藍的身體也慢慢地復原,又更是一心一意地只想全身充滿愛侶濃稠的淫漿。

「哈……嗯嗚……!寇……柏特……好舒服…….好…….嗯─────!?」

不停被刺激出些微的高潮,小藍已經在快感和更熱烈的饑渴下變為只想要愛侶精液的雌獸,自己也開始扭動起腰部,修長柔滑的雙腿緊夾住寇柏特的腰,而粘液狀的小腿部分則是緊緊包裹住愛侶,就像是宣告有多麼渴求寇柏特的蹂躪一樣。

「呼……呼……小藍真的好可愛……喔……!」

感覺小藍碩大豐實的淫乳上小巧可愛的乳尖隨著顫動,摩擦自己從風衣露出的胸膛,寇柏特的肉棒竟不由自主地更加硬挺,連小藍都發出忘情的嬌吟:

「嗯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寇柏特……..又變好大…….好……嗯咕……!」

連忙吻住愛侶的雙唇補起漏出的聲響,寇柏特卻怎麼樣都無法忍耐雙手的慾望-捧起小藍連他那能抓住敵人臉部的大手都無法掌握,軟嫩又形狀完美的高挺豪乳,寇柏特品嘗甜瓜般輕輕咬下,壞心又色情地又像是用牙齒擠出果凍般來回壓榨,讓快感慢慢集中在興奮的乳尖後,再一口氣用力地吸吮。

雖然寇柏特已經把另一手的手指放入小藍口中調情,但過於強烈的快感讓小藍反而叫不出聲,就這樣連胸部都舒服到發麻地張大嘴巴,渾身劇烈地顫抖,在高潮中任憑愛侶擺布。而正在吸吮乳尖的寇柏特更感覺到一股些微的細流就這樣和著小藍身上微黏的液體噴入嘴裡,有著難以名之的清甜與美味。

「耶……小藍怎麼會有……這是母乳嗎?」

「啊…….呼……哈嗯……ㄇㄨˇㄖㄨˇ?」

「是啊,就是跟牛奶一樣從胸部擠出來的飲料喔……」看著小藍邊喘息邊疑惑的可愛模樣,寇柏特又興起欺負她的念頭,在耳邊壞心地細語:「原來小藍不是史萊姆……而是被我用肉棒插到會噴乳汁的小牛啊?」

「嗯咕……嗚……小藍……小藍不是……小牛……」

「不是嗎?那……怎麼越流越多了呢…..」稍稍停下動作,寇柏特捧起小藍那真的不停流出透明液體的雙乳:「不然……小藍自己吸看看?」

「好……哈咕.......嗯────────!?」

感覺愛侶的淫穴又是一陣緊榨吸舔,硬是想擠出精液的高潮,寇柏特更是哆嗦著忍耐到陰囊都發痛;而口中含著自己雙乳乳尖的小藍更已全然失去力量,連抱住寇柏特都沒辦法……雙手就這樣攤在壁櫥,只能恍惚地微微喘息。

那是全然敗退,母獸向雄獸宣告屈服,任憑愛侶的精液強姦自己子宮的誘人模樣。

「小藍……小藍!」

「啊嗚……嗯咕!?寇柏特……寇柏特……啊咕…….好用力……裡面!?啊嗚…….嗚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已經完全忘記要降低音量,剛好因為這個姿勢而有衝刺餘裕的寇柏特像是要把壁櫥拆掉般發狂地挺腰,在小藍不知道已高潮幾次的淫穴衝刺。兩顆常人半個拳頭大的睾丸更趨動陰囊來回重擊,刺激穴外同樣敏感的陰唇,擠出的水花連小藍的身體都無法全部吸收,在兩人身下形成大大小小的水漬。

而小藍更是難以招架地只能在愛侶的衝刺中婉轉嬌啼,淡藍色的透明雙乳不停滲出微黏的體液,緊貼住寇柏特厚實胸膛的乳蒂偶然與他的乳頭互相摩擦,敏感的電流便讓兩人都是一陣快感暴沖的顫抖。

「啊呼……咕嗯……!?不行……不行……小藍又好奇怪……肚子要被插壞掉……唔啊……嗚…….一起……寇柏特跟小藍一起……呼嗯……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嗚呃……小、小藍……!?」

黏膩細緻的蜜壺孤注一擲地強力夾吮,寇柏特只感覺自己的肉棒被吸住的同時又被靈活貪淫的膣肉來回吸榨,更像剛剛「欺負」小藍一樣地,精液被從陰囊壓榨擠出,隨即就是連自己陰莖都感覺炸開又融化般的劇烈快感,在小藍體內射入濃稠到化不開的白濁精漿。

「呼嗯……哈嗚……!寇柏特的……還一直動……嗚嗯……好熱…….咕嗯嗯嗯嗯嗯!?」

「哈…….哈……小藍……」

緊抱住愛侶疼愛地輕吻,而小藍已經連抱住他的力氣都沒有,只能伸出舌尖,乖巧地回應。

「寇柏特…….呼咕……!?寇柏特……」

「小藍……小藍……」

撫摸小藍濕滑的裸背,寇柏特看到自己過量的精液從小藍體內灌入又倒流的淫亂景象,肉棒隨即回到備戰狀態-或者說他根本沒解除過緊抱小藍時就馬上反應的興奮硬挺。

「啊……嗯!?寇、寇柏特?」

「小藍……抱歉,我忍不住……」

吱呀……

冷不防老舊的衣櫥被打開,想續攤的寇柏特連忙護住小藍-但眼前出現的人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真是的,孩子們啊……」普萊德夫人-卡內莉安˙普萊德一臉尷尬又促狹的微笑,身穿清潔婦的粗布衣,稍稍指了指後面依然在輪姦「她」的那些男人:

「你們再不小聲點,那些在作夢的蠢材會被你們吵醒的唉。」

隔日中午,普萊德侯爵宅邸,接待廳-

「這……這是甚么鬼啊!?」

看向約達纖瘦的胸口上那「東西」,饒是寇柏特見識還算廣博,也不由得倒吸了口大氣,一時之間說不出話-

彷彿是心臟直接穿越胸骨,膨脹了好幾倍「長」到身體表面。滿布的血管筋絡就這樣突出在水球般通透的皮膚表層上,隨著血流進入不停地顫抖、晃動,維持讓人頭皮發麻的「正常運作」。

「這是……被稱為『八目鰻的恩惠』的法術,」指揮僕人用粗大的鐵鏈把約達緊綑在粗厚的十字架上,身穿黑色修道服和圍裙的卡內莉安邊仔細地檢查環繞丈夫的魔法陣,邊回答寇柏特的疑問:「可以增強人的精力、體力,長時間下體格也會有所增進……只是後遺症輕則讓受術者失去理性,成為只知道憑慾望行事的犯罪者,重則會變成嗜食人類血肉的『怪物』……」

「那妳用幻影收集那麼多的精液……就是為了替他凈化這個法術?」

「是的,您說的沒錯,我打算用大量不同的魔力源結晶衝激,削弱它……」不知道為甚么,平素給人從容不迫印象的卡內莉安此時卻臉色有些蒼白,聲音也好似微微顫抖:「然後把它從外子的體內取出來,但這個方法-」

「卡內莉安!」打斷的卻是躺在地上的約達,雖然聲音依舊是讓人無法依賴的帶點軟弱,但卻聽的出他想鼓勵妻子的努力:「別擔心,妳為我準備這麼多,我一定沒有問題!格魯曼先生,也請您多幫忙了!」

(我是沒差啦……但你真的沒問題嗎?)

本來寇柏特只是想登門道個歉了事-即使證實整件事都是卡內莉安為了收集「藥材」所演的戲;但最後和小藍那「脫序演出」(不過他依然認為自己的決定沒錯)還是有某種程度上的理虧,讓他也不好跟對方問罪。

但卡內莉安卻反而央求他的幫助,為約達可能有危險的「療程」增加一道保險。在幫忙就乾脆幫到底的想法下,寇柏特即使覺得不懂魔道的自己很難成為助力,但也還是來了。

只是這陣仗讓他很懷疑,體弱的約達是否能撐得下去。

「……謝謝,約達,那我要開始了。」

了解任何的軟弱只會徒增夫婿的危險,卡內莉安手指擦了擦眼角,重新打起精神,把用精液煉成的魔力結晶讓約達吞服後,閉上眼睛開始詠唱。

「唔……唔喔……」

在咒文引導下,約達吞入的魔力結晶散發出柔和的白光緩緩下移,不一會兒他胸口的患部便映照出詭譎的闇紅。而隨著那「心臟」像是被魔力結晶牽曳般,遲緩地導向患者的嘴巴。試圖保持微笑給妻子信心的約達表情也開始僵硬,額上冒出細小的冷汗。

「少爺,你千萬得撐住啊!」

拿銀湯匙讓約達其中一邊牙齒咬住,老馬伕連忙幫他打氣。但隨著那顆像是「心臟」的東西就這樣慢慢從約達的心口浮上,硬生生地擠開胸口……鎖骨……氣管附近的皮膚,約達娟秀的臉龐不但因為難以想像的劇痛扭曲成一團,大張的嘴巴吐出的也是幾不成聲的哀號。

「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咕……!」

啪!

痛楚和搔癢結合而成的折磨已超乎忍耐的極限,約達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兩眼泛出一片死白,失禁的下體被括約肌擠出長流不停的糞尿。而在終於能在他喉部的深處看見那不祥的紅光時,足有三指節厚的十字架竟在木屑橫飛中硬生生折成兩段,只見他纖細的手掌抓向身體,竟像是想撕開自己的胸膛,結束這苦痛的活地獄。

(嘖……!)

看情形不對,寇柏特顧不得可能會捏斷對方的骨頭,趕緊抓住約達的手;但對方反握的力道卻大的超乎想像,寇柏特竟然得費盡全力握緊自己的手掌,才不至於被那發狂的大力把手掌捏碎。

而卡內莉安被這麼一嚇更差點停下施法,微頓了頓後才顫抖著繼續吟唱法術。而在寇柏特的掌骨已經發出連串哀鳴的同時,只聽到波地一聲,一顆腥紅色的透明小球隨著約達口中冒出的污血噴射而出,在離法陣不遠處的地板上不停地滾動。

「好了……」

彷彿用去全身的精力,看到那異物從丈夫的身體被驅逐出來,而他胸口的皮膚也逐漸回復正常,卡內莉安虛弱地坐倒在地;而寇柏特也隨即感到手上的壓力慢慢減輕,在看見躺在地上的約達隨著逐漸平緩的呼吸,翻白的眼睛也回復正常閉上後,寇柏特餘悸猶存地望望自己嚴重瘀青的手:

「這個……所以妳叫我來就是知道有這種狀況?」

「不,不是的,即使是我,也是第一次這麼做,」看著僕人脫下丈夫的褲子清理排泄物,卡內莉安心疼地撫摸他滿是汗珠的額頭,在地上向寇伯特行禮:「我只是因為您有常人難及的力量才請您過來,沒想到您真的救了外子……真的很謝謝您。」

「還好啦,這不算甚么忙……」其實只是來應付,被這麼感謝寇伯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他吶吶地問:「那……這樣他就沒事了吧?」

「我……不知道,」平素看來從容不迫,艷光照人的卡內莉安此時卻明顯露出她的脆弱:「我族記載的療法是這樣,但那些病例都比外子強壯,我真的……沒有把握。」

「呃……」

約達的身體的確無法讓人心安,寇伯特也只能和她一起定定地看著他讓僕人抬向房間,甚么安慰的話也冒不出口。

普萊德侯爵宅邸,接待廳外-

幾乎是寇柏特剛進接待廳,克蘿蒂和馬克蘭德就跟著走入普萊德府邸。

坐在接待廳外圍略微昏闇的房間內,克蘿蒂按照貴族禮儀倂腿坐好,看上去卻是好整以暇地閉目養神;而馬克蘭德則是維持那號表情正襟危坐,連軟綿舒適的沙發都只坐三分。

他們不是來支援卡內莉安,也不是向約達問話,找的卻是普萊德家老二-約書亞˙普萊德。

「喔,這不是小不點會長嗎?」不改平時輕佻的個性,約書亞翹著二郎腿坐下,隨口就是稱呼對方的渾號:「怎麼啦?我老媽又把妳惹毛啦?」

「小甚么,我還看過你包尿布……算了,」跟這「孩子」接觸過幾次,克蘿蒂也知道他就這德性,她揉揉眉頭後嘆了口氣:「你要不要直接跟姊姊我坦白,會輕鬆點?」

「坦白?我有甚么好-」約書亞作勢搔搔頭,隨後一副大禍臨頭的表情:「妳……該不會想問我那模特兒肚子被搞大的事情吧?好啦,我承認是我不小心,但-」

「不是,而且我也知道你要娶她了,在你交畫之前我不會包禮金,」克蘿蒂似乎還是在說笑,但澄澈的眼眸中卻沒有任何笑意:「我們談談『把手砍掉』的事情怎麼樣?」

「什-」

「想問我怎麼知道的嗎?你們一家幾代我都認識,當然也包含你那個能操縱別人影子的先祖,」拿起手中老舊的『博物志』晃了晃,克蘿蒂遞給對方:「連這本老書都有寫了,而且比我的記憶還詳細,人類的書本真是優秀的發明。」

「……」

「我想你不會傻到撕書吧,反正我一定有備份,」又從馬克蘭德那拿過幾份文件,克蘿蒂一樣直接給約書亞看:「這是你的戰後紀錄和病歷,上面也有提到你曾經好幾次在同伴死光的險境中生還,而周遭的敵人也死得很『驚訝』-也難怪,一般人看到自己的影子站起來作戰,應該會嚇瘋吧。」

「……這並不能證明就是我吧?小不點會長,」嘗試為自己辯解,約書亞指出克蘿蒂的漏洞:「世界這麼大,『裁影』這異能又不一定只有我會,搞不好是外地人-」

「誰都知道我們的出入記錄做的很好,你這麼講太瞎扯淡了,」靠向椅背,閉上眼睛的克蘿蒂呈現的是不只生理上的疲累:「當小寇寇跟我說,那之前沒人目擊的『殺人狂』很像影子,又可能跟你家有關係,我就想到你了。更不用說那兇手的特異行徑-一定先把人手砍掉才殺掉對方。那是除了性僻很好笑的人以外,就只有把手看的比生命還重的傢伙-例如熱愛繪畫的你,才最有可能因為憎恨,而執著這種『處決手法』。」

「……」

「當然這都是我的直覺判斷,你要否認也沒關係;但是以我的職權,我可以馬上請魔法師,甚至我自己調查你。你不會想要鬧到這麼-」

「……這不是正式訊問吧?」

「不是……我希望你也知道,這代表甚么意思,『世侄』。」

除了因為克蘿蒂本身並不主管治安外,這當然也意味著她不想損及約書亞家門的聲名-即使擁有主要權限的普萊德家選擇庇護他,這件事情要被傳出去,那後果也是不堪設想。

但更陰闇的層面是,如果克蘿蒂得到的答案,讓她判斷這「晚輩」已是罪無可赦的人渣,她會採取檯面下的手段把約書亞抹消得無影無蹤。

看過寇柏特的身手,又對眼前兩位「長輩」頗有認識,約書亞很清楚,坦白以對才是可能的活路。

「啊啊……是我做的沒錯,」雙手疲倦地搓揉幾下自己的臉,約書亞直接承認:「是我殺了那些占我大嫂便宜,又想把事情泄漏出去的渾蛋。」

「卡內莉安那家……她不是甚么都沒損失嗎?」

「是啊,所以這件事情我大嫂不知道,更別提我大哥從頭到尾都蒙在鼓裡……是我那時候以為我大嫂為了救我大哥,呃,『真刀實幹』了這樣。」

「……」克蘿蒂聽了倒是無言以對:「你是甚么故事看太多了,『那裡』是能裝多少?哪有人會那樣收集魔力源的?」

「我……我不知道嘛!」饒是平時荒誕不羈,聽克蘿蒂講的這麼直接,不知道是慚愧自己太蠢,還是這話題太勁爆的約書亞難得臉紅:「我又不是魔法師,而且大嫂要守密我也不好去問……幾個月來就看到甚么是甚么了。」

「……我真不知道你們幾個感情這麼好,」闇闇嘆了口氣,克蘿蒂下一句話卻只說在自己嘴裡:「如果是真只有這樣,那還真的不能算有『甚么』。」

說來很難讓人接受,但是不管從殺人的數目到動機,要是明火執杖地論眼前的渾小子罪,那高達八成的人類貴族都得進大牢了。

但這話當然不能說出來,而約書亞本人似乎也反對這種想法,他聳聳肩膀:「我知道感情再好也不能當借口,小不點會長妳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你……不怕妳媽傷心?」

「傷心?哈,關我屁事,她只是想要有個能管的人接那啥鬼位子而已,」約書亞談到自己的母親依然是一臉不屑,他探出身體:「聽著,小不點會長,我大哥看起來是那個樣,其實比我倔多了-不管我再皮,我老母只要鬧著要上吊,我甚么花樣都搞不出來;但他就不一樣,我老母出甚么鬼主意他都有辦法對付。這次要不是跟大嫂有關讓他亂了分寸,這件事開端又是他闖的禍,不能讓我老母知道,現在絕對不是這個讓她打著玩的孬樣。」

「聽起來你真的對你大哥很有信心……有甚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嗎?」

「這……可能我們當時年紀太輕,小不點妳沒空注意吧,」似乎回憶起一些事,約書亞泛出微笑:「那些事我死都不會說,只能跟妳說不是壞事……總而言之,外人都只看我大哥沒用;但我年輕時幹了些傻事,也是他罩過來的啊。」

七天後,普萊德府邸-

「唉……」望著緊閉的房門,老車伕亞斯基夫嘆了口氣,用手推推身旁也是滿面愁容的年老僕婦:「我說妳也是女人,要不要進去勸夫人看看?已經一個禮拜沒出來啦……」

「你以為我沒試過啊?」女傭端著空盤子,無奈地搖搖頭:「沒門兒,我好講歹講,她就是只想等少爺醒。」

「唉……只能希望有神保佑了,要不少爺就都這活死人樣,連約書亞少爺都沒心做事吶……」

「是啊,那孩子總愛說笑話,其實這幾天也是沒日沒夜地找那些魔法師商量……看他累成那樣真讓人心疼唷。」

耳朵比人類靈敏,僕人們的細語房間裡的卡內莉安聽得一清二楚。她拿起潔白的手巾,溫柔地替躺在床上顯得格外纖細的約達擦汗,同時拉開床邊頂蓬四面的帘布,讓夫婿稍稍接觸窗邊射入的清爽陽光。

這些天來,除了用人類的流質食物喂約達外,她還使用魔法力,日夜不休地監控並調整約達的身體狀態;但不知是不是因為那些痛苦造成的精神打擊過重,還是身體真的太弱,他始終沒有醒來的跡象。

所以卡內莉安只有等。

活了不知多少歲月,甚至還是魔界歡樂街一家妓院的老闆娘,看過太多人類與魔族有多愚妄的她從沒想過,會因為跟那個「倚老賣老的小不點」打賭,而在這裡找到讓她願意奉獻一切的男性。

一開始她也只是遊戲的心態-本來以為這個外貌像女人,扭扭捏捏又軟弱無能的男人只是個好玩的草包;但擔任他的家庭教師後,她才發現他不但能如海棉般將她的學問吸收殆盡,思想方面更有著完美的契合-

她們倆同時都不喜歡那些神族妄自尊大的謊言,卻也認為人與魔之間除了交配,還有更多更多的事物值得他們一起努力與邁進。

本來卡內莉安以為,這個她塵封在心底,夢想過的世界太過天真;但約達和麥卡瑞安的存在卻說服了她,其實並不是完全沒有希望(雖然還是很不甘心,那老是自居長輩的矮子水精靈其實幫忙了很多事)。

只要這個表面上軟弱不可靠,遇到危險就是退縮發抖;但始終能擠出那絲勇氣做出正確選擇的「弟弟」在,像麥卡瑞安這樣的「天堂」將會越來越多,越來越被人們所接受。

也是堅信這樣,甚至曾經和他一起假扮修女,從販奴者手上救出魔物的卡內莉安,才會和他一起接受彼此的愛。 

「我可愛的小弟啊……」把依然熟睡的約達抱在懷中,卡內莉安輕撫愛人白嫩的臉頰,呼喚兩人獨處時才會使用的暱稱:「你這樣一直休息,是不是太犯規了呢?」

「……」

「你不是跟姊姊約好,要跟姊姊一起為了讓這個世界像麥卡瑞安而努力嗎?為甚么可以這麼賴皮呢?」

「……」

「還有……你不是要讓姊姊生很多寶寶……」輕吻約達蒼白的額頭,卡內莉安不自覺地眼角開始濕熱起來:「生很多……跟你一樣好色,又跟姊姊一樣,被心愛男人欺負的寶寶嗎?這樣……怎麼能在這繼續偷懶呢?」

「……」

「姊……嗚……姊姊……」

實在無法忍耐大哭一場的衝動,卡內莉安緊抱住約達瘦小的身體,眼淚啪搭啪搭地落在他臉上。

如果不是她始終沒有察覺到,愛人對身體有著強烈的自卑,認為「沒有辦法把姊姊抱起來的自己根本不算男人」,那就不會發生他被哄騙,而施行「八目鰻的恩惠」這件事情。

如果不是她竟然害怕約達知道她打算採取的手段會有所嫌惡,而對他隱瞞到底的話,他就不會這麼痛苦-而一周前那晚告訴他實情後,他卻依然無條件相信著她,甚至還為了增添她「太多麻煩」而更加難過。

如果不是她的能力不夠,沒辦法成功施行解救的魔法,那他就不會像現在這樣。

如果不是……

緊抱住愛侶的身體,卡內莉安無法停止千百年來。第一次因為悔恨與害怕所爆發的眼淚。

不過這卻造成她意想不到的結果-似乎是哭的太過份,卡內莉安的淚水竟滑入約達的鼻腔,貴婦人愛用的淡雅香水反而成了強烈的刺激,讓原先毫無反應的約達開始激烈的嗆咳:

「咳……咳咳咳!」

「約……達?」

「咳……咳咳咳!好……辣!」雖然對皮膚沒甚么影響,但香水之類的東西對鼻黏膜的刺激之大,跟在上面狠狠砸了個炸彈沒兩樣,只見約達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竟是這樣完全清醒過來:「這……到底是怎麼了……姊姊……這裡是?」

「約達……嗚……約達!」

已經顧不得解釋甚么,卡內莉安就這樣緊抱著夫婿放聲大哭;而慢慢藉由愛人體溫,開始有著現實感的約達,漸漸地想起到底發生了甚么事。

他慢慢地活動久卧而遲緩的手臂,緊緊抱住心愛的「姊姊」,露出平常那總讓人以為是軟弱的溫和微笑:

「姊……姊姊,對不起,我回來了。」

葛羅貝茲商會,外宿小屋-

「嗯……這個還能讓收舊貨的回收,就交給小藍囉。」

「好~」

邊把這幾天在麥卡瑞安觀光所添購的雜物分類,寇柏特邊指揮小藍幫忙,把墊被從褐灰色的原木床板上卸下,放進要帶回家的行李內。

這裡是葛羅貝茲商會幫外宿商人準備的小屋之一,外表雖然只是平凡簡樸的大通舖,不過全采原木,沒有多加漆飾的設計讓整座房內始終有股淡淡的木料清香,特別讓人能安穩入睡的特點頗受外來商人好評。

從去幫忙約達的療程後,不知道是不是回商會休息的小藍說漏嘴,克蘿蒂便準備了這間小屋專讓兩人使用,以免對選旅館沒概念的寇柏特白費功夫,又讓克蘿蒂「可愛的妹妹」-小藍受委屈。

橫豎手上沒有工作,而或許為了他在「療程」時所幫上的忙,普萊德家請克蘿蒂轉交的報酬扣除了老夫人要求的違約金後,也還是豐厚地嚇人。因此寇柏特索性帶小藍好好在這住上一個禮拜,在麥卡瑞安鎮享受觀光的樂趣。

不過其實兩人並沒有花到甚么錢-看著「頭髮」聽從克蘿蒂建議,用她送的「霜淚石」束帶擬態成束髮,小腦袋瓜圓滾滾地讓人特別想摸的小藍,寇柏特其實還感到有些怦然。

畢竟這個禮拜除了晚上必定的「行程」外,他也常常在白天出遊時邊對著那髮際旁可愛的小耳朵,邊「交配」邊說那時才有臉皮說出的褻語。或許人魔愛侶比其他地方常見的麥卡瑞安,僻巷裡特別讓人感到「清幽」的原因,也是跟自己一樣急色的傢伙特多也說不定……

「寇柏特?」看他就這樣搬著重物停住不動,收拾好小項物品的小藍湊過來關心:「是不是好重,小藍來幫忙好不好?」

「啊……不會啦,」也才幾個簡易櫥櫃,如果不是寇柏特時常提醒自己得像個人類,其實把這些東西頂在手指轉著玩都沒問題。他空出手摸摸小藍的頭:「小藍的身體……還好嗎?」

「嗯!」小藍笑瞇瞇地回應:「小藍精神很好喔!」

寇柏特其實也是真的有些擔心小藍的身體。在這次的事件大抵平息,只剩等待約達蘇醒後,他向馬克蘭德再次請教關於她的問題-尤其是他從未聽過,史萊姆竟會分泌的「乳汁」。

但得到的答案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像小藍這樣的體質雖然很少,但不但對身體無害,而且擁有的也不只她一個,對研究魔物的學者(想當然耳,他們都被看得很緊)來說這甚至是種基本常識。

根據他們的推測,那可能是本身身體習於處理流體食物的史萊姆,在長久以來想和伴侶歡愛更長更久的希望下,為了讓愛侶減少找食物的時間所自然生成的一種「能力」。

克蘿蒂甚至更說出耐人尋味的話:

「那可是種『進化』唷,就跟所有生物為了自己希望的生命努力一樣,這種改變對這些孩子們來說,是很有意思又意義非凡喔。」

老實說寇柏特是想不到這麼深。而馬克蘭德除了提醒他小藍會因為這種體質,在交配的時候體力消耗比較大,並希望他不要因為這乳汁的「原料」,對小藍有所抱怨-史萊姆的食物大多是人類的體液,寇柏特這樣等於透過她,又將那些液體變相地吸收回去。

但寇柏特對這點倒不太在乎。雖然想到約達把那些精液的煉成物-即使已經變成結晶化的魔力源,根本沒有原來的特性-就讓他「毛骨悚然」;但小藍的這種狀況,他卻不怎麼在乎,甚至覺得其實這些清甜的乳汁是難得的美味。

或許很多事情只要牽扯到對方是自己的伴侶,想來都沒關係了吧……

稍稍巡視完成清理的房間,寇柏特把行李拿好,跪蹲在地上想請小藍進去水袋;不過她卻一反常態地抱住他的手臂,緊貼著仰望寇柏特的臉龐:

「寇柏特,小藍可不可以以後都這樣?」

「耶……都這樣?」

「因為姊姊說小藍在這邊,寇柏特就不會跟爸爸一樣,做小藍不懂的事情,」看著寇柏特瘀青尚未退去的手掌,小藍似乎又和之前的遭遇聯想在一起:「所以寇柏特手這樣是因為小藍不在,小藍應該這樣抱住寇柏特,寇柏特以後才不會受傷。」

「小藍……」

這幾天只顧著帶這孩子四處跑,向來不把傷痛當回事的寇柏特才想起那天回來,她看到他手上的傷痕時有多難過。

那時沒想到這層面,所以寇柏特也只知道保證自己沒事;現在聽到她這麼講才知道並不只是這樣。不過要是直接道歉,說類似「害妳擔心了」的話,只會讓氣氛更憂鬱吧。寇柏特拉她過來輕抱,溫柔地撫摸小藍的頭:

「其實……只要小藍在我身邊就好了,我做任何事情都會先想到小藍喔。」

「可是小藍沒有這樣,寇柏特就受傷了啊。」

「不是,是……」決定「換個方式」說,寇柏特把自己受傷的手讓小藍看仔細些:「因為小藍在,所以我有更小心,才只有這樣……也就是說,小藍讓我沒有受更嚴重的傷,該這樣說才對。」

「……那小藍要怎麼做才能讓寇柏特都不會受傷呢?」

「嗯~完全不會是沒辦法,」看小藍低下頭,寇柏特又抱緊她了些:「但是小藍多在我身邊,我就會更小心,更不會受傷。」

「所以小藍要多在寇柏特身邊就好?」

「嗯,不管甚么方式囉。」

「好……」

看小藍低下頭思索,忽然感覺該讓她「更有信心」的寇柏特搔搔臉,有些不好意思地蹲下:

「所以……那今天就這樣子好不好?」

「呼耶?」

沒等小藍反應過來,寇柏特一手撐住她大腿的末端,一手從背部摟好,抱起心愛的「公主」。

「今天……就這樣回家吧?」

連自己都沒想過會大剌剌做這麼羞恥的動作,臉上發燒的寇柏特別過頭,一時之間難以面對小藍;而小藍則是呆了一下,隨即興高采烈地緊摟寇柏特的頸子,漿液狀的小腿也包住寇柏特放在她膝蓋的那隻手:

「好~!」

看到愛侶又提起精神,改成背好行李的寇柏特掩不住微笑,同時也提醒自己還得去看約達一趟;而這之後……

就等回家再說吧。


葛羅貝茲商會,二樓-

「那兩個孩子回去了嗎?」

「嗯,剛離開。」

「哈啊──也不多住久點,真是的……」

起身走到窗邊,伸展身體的克蘿蒂四周灑下些許的水珠,俯望離商會越來越遠的那對人影。

「嘖嘖,又是這個樣子,也不嫌熱......跟普萊德家那個丫頭沒兩樣嘛。」

嘴上是抱怨,但克蘿蒂卻藏不住嘴角溫暖的笑意。

雖然看到時總喜歡損個幾句,也常常吐槽自己是犯了「老人的毛病」,但看到年輕人出雙入對,美滿快樂的模樣,她還是會由衷地感到喜悅。

或許是因為,除了能分享到那份幸福外,身為治理者之一的她,也因此有著所作所為終於得到回報的實感。

那也是她一直以來努力守護的一切。

「那……」臉色轉為嚴肅,克蘿蒂轉頭問自己的夫婿:「約書亞那傢伙過來通知他哥醒過來的時候,有沒有說是誰對他施法的?」

「嗯,是個似乎是魅魔的魔物。」

「啊啊,所以他才那麼容易上當啊……」

看丈夫向來沒情緒的臉閃過一絲凝重,克蘿蒂相信自己也是同樣的表情。

是甚么人會對約達這種將能成為一方之主的人下手?

如果只是教廷中的過激份子又一次的陰謀,克蘿蒂會很高興他們終於肯使用大腦了。

如果不是教廷的人,而是那魔物對約達的誘惑,她也只會去找是哪個跟當初的卡內莉安一樣,看到美少年就發傻的呆瓜,然後冷嘲熱諷到那小輩恨自己怎麼長了耳朵這器官為止。

但,要是都不是呢?

正如人類對魔物的態度不同,在以喜愛人類男性為基調的思考下,魔物對人類其實也有各式各樣的想法。

絕大部分的魔物其實都能歸類在只渴望和愛人好好過日子,沉浸於相思相愛的溫和派;而像克蘿蒂這樣會為了其他魔物想方設法,好讓她們得償所願又能被人類所接受的,可以稱為是實務派。

而相對她們而言,以魔力直接催淫等強硬手段將人類區域納入魔族領地,讓所有人類都變成魔物,把性交放在生活第一順位的,就算是魔物中的「主戰派」。

對這類魔物來說,如何推廣自己喜愛的悅樂,快速增加淫糜的魔族樂土才是第一要務。

她們不會考慮到人類是否喜歡這樣,她們不會思索人類是不是只有這樣,她們不會去想到這樣會帶來甚么後果。

那就像貪好杯中物的馬伕只喂馬喝酒,還把馬兒酒精中毒的顫抖當成牠們和自己相同,只想要那種飄飄欲仙的快感一樣。

當然,這是克蘿蒂的想法,對主戰派來說不盡公平,最常見的辯駁就是這是很有效的戰略,能快速達成魔王想要的結果,而且魔王追求的是人類和魔物合成新的種族,是否會顧慮到這些本身就是個很大的問題。

但克蘿蒂都能提出反論-這種殺雞取卵的戰略是建立在人類完全毫無能力抵抗魔族進襲的基礎,但事實上卻非如此;而且這麼做會造成人類的高度恐慌,接著下來的就是人類對那些滿口胡言的神族信仰心暴增,大幅增強敵人實力的連鎖效應。

換言之,這根本是趁了那些神族的意。

而換個角度來看,已和人類建立良好關係的魔物也會受此拖累。就算她們的伴侶都是跟寇柏特或約達一樣,心志剛強若鐵這種極度理想-又稱為「有頭腦的人想都不敢想」的狀況,她們周遭生活的其他人類也極有可能改變對她們友善的態度,甚而仇視她們。

自從那些「主戰派」得手過幾次以來,克蘿蒂已經看過不知道多少因此而無謂喪失幸福與生命的孩子。

那真是讓她不知道該憎恨誰的渾蛋景象。

至於後者,克蘿蒂只有一句評論:

「哈!那不就是跟那些龜在神族後面,只知道聽話的阿傻天使一樣?只不過把祈禱換成交配就滿足了是吧?」

簡而言之,這種說法只會讓魔王的計畫正當性蕩然無存,甚至會把窮凶極惡的教廷捧成守護人類心志自由的真正英雄。

雖然那兩個孩子已經走遠,克蘿蒂還是望著窗外,思考該怎麼做。

對象不明-雖然要是打聽之後沒有答案,本身就是證實是那些主戰派搞鬼的「答案」;但那些人確切要怎麼做,又或者是多大的計畫,那都是無法確定的事情。

現在的事証太少,過度的打草驚蛇只會讓線索斷絕,換言之她現在等於在只能防堵事態擴大的被動地位。

「所以還是只能想辦法讓這些孩子好好過日子啊……是吧?馬克蘭德。」

「嗯。」

在如此悠長的時間以來,這都是克蘿蒂努力的主要標的。

證明魔物的好、並和人類打好關係、利用自己被鄉民信仰的地位,以及經營麥卡瑞安讓教廷不至於輕舉妄動,甚至得仰賴這個商業重鎮的奶水,所有的手段都是為了這個目的。

因為人類是會習慣的動物,如果持續向他們灌輸怎麼生活比較好,並建立良好的典範,那自然而然的,他們就會選擇那樣生活。

甚么神族、魔族,那其實都只是次要的而已,人類根本不想,大部分也都沒有能力去管到如此遠大的結果。

麥卡瑞安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在克蘿蒂的努力下,這近幾百年來才興起,當時還是偏遠地帶的城市不但有著因人魔合作達成的經濟成就,人口結構上人魔伴侶也足有百分之三十七以上,這種除了某些邊疆村鎮才能達到的重大成果。

再加上像約達這種同樣想法的人類增多,這些都證明克蘿蒂的想法並非空談。

「不過……要是以結果論而言,」嘆了口氣,克蘿蒂又是自嘲地笑了笑:「我其實和她們沒兩樣呢……」

「……」

畢竟以最終目標而論,克蘿蒂和那些魔物的目的都是為了人魔之間種族的融合,這是不爭的事實。

不管對方的作法再無謀,克蘿蒂和她們都是殊途同歸,甚至更為惡毒-那些主戰派的作法還會激起人類反抗;而克蘿蒂如此作為卻是溫水煮青蛙,讓人類連反制的意念都無法產生。

「以人類的標準來說,我八成才是真正的『毒婦』吧,」縱使始終是為了那些孩子努力,縱使已有所覺悟,這些從各個角度自我省思的想法,卻始終啃噬著克蘿蒂的良知。她看著將入傍晚的麥卡瑞安,有些寂寥地笑了笑:「這麼『骯髒』的溫蒂妮,也可能只有我一個了。」

參與人類的政治太久,也做過許多如這次縱放約書亞,命令他以代替那些被害者奉養殘餘親屬的方式贖罪,諸如此類落在灰色地帶的決定,這已不是尋常溫婉澄澈,常常被敬奉成女神的溫蒂妮所該有的思考模式。

或許沒有人能評斷她的對錯,但-

「……太清凈的水沒辦法滋養萬物。」

或許是感覺克蘿蒂真的情緒太低落,鮮少示愛的馬克蘭德一反常態,像是要表示支持一樣地,從上往下溫柔地抱住愛妻矮小的身子;但這難得的溫存卻讓克蘿蒂愣了愣,隨即噗地一聲噴笑:

「噗……哈哈哈哈哈!馬克蘭德你……啊哈哈哈哈哈!」

停不下來由衷而暢快的大笑,克蘿蒂笑了好久,才揉揉眼睛,擦去笑出來的眼淚:

「真是的……是跟小寇寇學的嗎?這樣算來我是第一次被你哄耶,哈哈哈…….」

「不,是靈感。」

「甚么……嚶!」才想往上抬頭,好虧一下丈夫是不是連臉都紅了;但克蘿蒂卻被他強硬地往下吻住:

「咕嗯……討厭的傢伙……怎麼只有這種時候……呼滋……嗯呼……!」

嬌小卻曲線不失玲瓏的身體被整個抱起,克蘿蒂的掙扎和抗議漸漸微弱,在丈夫的懷中和他一起,慢慢地感覺讓兩人安穩寧定的溫暖心跳。

第三章 潛規則三

一周前,紐波特紐斯-

「那就……敬我們打贏那些天殺的海盜,還他媽活著回來-」

胸口的繃帶還微微滲血,舉杯的右手也只能抬起一半,但這些完全減低不了主位上虯髥軍官的興緻:

「乾杯!」

「干!」

在齊一的應和聲中杯觥交錯,「浪濤裡的烤羊」響起久未聽聞的喧鬧。

但裡頭的廚房,又是另一番光景-

「去,只不過是逃回來就爽成這樣,」一位年輕的店員停下手邊的工作,邊望向宴會邊誇張地搖頭:「那打贏乾脆流水席吃到死算了。」

「就是啊,」另一名青年叩地一聲用力放下木盤,隨手舀起冷盤用的豆子丟下:「也沒想看看到這裡之後就是怎麼打怎麼敗,這群戴罐頭的真是……唉唷!」

往正在貧嘴的員工們頭上各賞了一記爆栗,老闆柯特也沒多搭理,逕自捧著祕傳醬汁走向要上桌的烤羊排,邊慢條斯理地數落:

「他們的工作是賣命,這次成功撤回來還拼死拼活搶了一堆老百姓回港。你們這麼行的話,要不要我去報缺,讓你們下次一起上?」

聽老闆不慍不火這麼一堵,還在貧嘴的夥計灰溜溜地回頭忙起自己的工作。而柯特倒也沒繼續唸下去,自己還闇闇嘆了口氣。

說實在話,不能怪年輕人會這樣想。

打從軍隊進駐紐波特紐斯後,許多人以為海盜的末日就要到了。沒想到握有商權的貴族竟一反平時的柔軟姿態,對在地駐軍掣肘到明目張胆的地步。

食料、武器、船舶……按照外面主位上那大鬍子軍官-蘭恩˙格勒戈裡大佐的說法,物資是短缺到他們「正在考慮該不該搭獨木舟打海戰」的慘況。連一向偏心商派大臣的國王都看出不對勁,三番兩次地自願充當兩派的調人,但商人出身的貴族卻還是依然故我,死拖硬磨地就是想盡辦法阻撓對紐波特紐斯的後勤供應。

這對紐波特紐斯當然不是好事,但山不轉路轉,在這次海戰死裡逃生後,目前位階最高的格勒戈裡上校忽然福至心靈,在預約慶功宴的同時,向柯特提出先請這個城市商家支援的請求。

這其實有些飲鴆止渴的味道,但也證明在地駐軍的糧盡援絕。好在這城市的商家倒也明白現在是唇亡齒寒,在柯特的斡旋下以略低的利息集體簽訂了借貸協議,先撐過眼前的危機再說。

只是這來來去去的磋商也讓柯特累的七葷八素……在油黃香嫩,甜美肉汁幾欲漫出的羊排上均勻地塗抹醬料,他忽然感覺眼前的景象開始不停地搖晃。

(……唉,也到了我該認老的時候嗎?)

到底也是快六十的人,以前的朋友不是歸天找上神報到;就是裝痴做聾,退休成了整天陪兒孫玩的傻子。

柯特當然很羨慕他們,他也曾經有機會過那種生活,但現在……

感覺心裡一沉,忽然浮上柯特心思的影像讓他有些喘不過氣,手上的鐵柄沾醬刷竟就這樣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老闆?」

聽到這不尋常的聲音,剛被打頭的年輕人略感詫異地朝柯特望來;而他則是撐住旁邊的桌腳,有些吃力地站起-

沒事,我去喝口水。

本想這樣講,但這句話卻困在柯特的嘴裡變為悶沉的咕噥,緊接著就是所有的人混著長年受油煙燻烤的黑黃天花板,在他頭上激烈地旋轉。

在他倒下之前,才來得及聽見員工們的驚呼。

現在,麥卡瑞安-

街道盈滿醇厚的肉香,和兩旁店鋪剛出爐的麵包一同調合薰染,在乾燥又溫暖的晴空下混出秋天豐饒又讓人飢腸轆轆的獨特氣息。

為了犒賞自己,也是為了替寒冬與在那之前的秋收總動員做準備,城鎮四周的佃農們在這個時節結束一整年的辛勞,紛紛湧入城鎮做著平時絕對無法想像的大採買。

這當然是城鎮商人們一展身手的大好時機,許多人即使是累到腿酸腳軟,也捨不得放開賺錢的機會,跟亮閃閃的錢幣過不去。

而身為商業重鎮的麥卡瑞安也不例外,平時辛勤的商行員工此時更是忙的七葷八素,恨不得跟自己的老祖宗多要幾隻手來用。

不過這種急缺人力的時期,卻也有人意外「丟」了工作-

「啊?這次『秋狩』我不用去?」

不敢相信剛剛聽到甚么,站在偌大的辦公室裡,本來要來跟克蘿蒂商量工作的寇伯特眨巴著那雙三白眼,有些呆傻地望向兀自埋首辦公的上司;而對方卻連頭都懶得抬:

「沒錯,以後你也都別去了。」

「這……不太好吧?」

「沒甚么好不好的,你本來就不能去了,」聽到下屬猶豫的語氣,克蘿蒂停下筆,有些沒好氣地回答:

「你應該沒忘記規定吧?」

「呃……是。」

獨子不可以去,有妻子的人不可以去,父母無法自理的單身者不可以去,這是麥卡瑞安「秋季狩獵」最基本也是最嚴格的規定。

因為這「秋狩」絕非是那種貴族獵狐一樣,輕鬆愉快又簡單的玩樂。

雖然篤信教廷的國家裡不少人還是認為魔物就如同千百年前一樣猙獰猛惡,渴望人類的血肉;但那些沒那麼虔誠,或者信仰其他神明的國家卻並非如此。

不管是不是對魔物抱持好意,「魔物的外表幾乎全是嬌俏可人的女性」對這些地方的人來說是普遍的認知。雖然這本來就是魔物被接受的前提,但碰上複雜的人類社會,再單純的事實也會產生難以想像的變化。

「魔物販賣者」就是一例,對這些從人口販子到落拓貴族不一而定的犯罪者來說,大部分魔物對人類毫不設防的友善、美麗的外表以及她們相對強健的體魄,根本就是手到擒來,用之不竭的寶藏。

也因此魔物群聚的區域在收穫前這人口流動最頻繁的時節都是如臨大敵,以自組警備或者聘任傭兵的方式防備任何可能的劫掠。而「秋狩」就是以麥卡瑞安這個大城鎮為首,和附近區域一同對奴隸販子進行防禦與反擊的大型活動。

在往年寇伯特都是這行動的主戰力,但現在多了小藍在他身邊,按照規定他就是得退出作戰;只是他即使不喜歡這項工作,但還是沒辦法安心:

「會長,那……如果教廷那邊出動聖騎士,我們這邊有人能應付嗎?」

寇伯特的擔心並非天外飛來一筆,某方面而言教廷甚至表現的比這些城鎮更為積極。

除了親近「骯髒」的魔物本就是違反教義,那些犯罪集團對魔物的性侵和凌虐更可能讓他們自己染上不明來由的怪病,甚至已經造成數次的瘟疫大流行。

所以針對這些人,自居人類保護者的教廷也有獵殺的團隊因應-只是對於救出來的魔物,他們當然也是很乾脆的「處理」掉,不會留下任何活口。

兩邊的合作只限於情報交流,但實際作戰也難免有強碰的情形。而實力超越常人,甚至遠勝一般聖騎士的寇伯特,就是這種情況下談判難於取代的重要「籌碼」。

但克蘿蒂卻似乎不這麼想,只見她抬起頭,臉上已是長輩面對冥頑孩子的慍怒:

「……寇柏特˙格魯曼,你真的那麼想要我罵你嗎?」

「呃,這,會長,我不是-」

「還不是?甚么不是?」克蘿蒂把手用力放在桌上,沉聲訓斥:「你是真的當自己那麼偉大,誰都代替不了你嗎?就算是這樣好了,你有沒有替小藍想看看?如果繼續跟那些齷齪的渾蛋打交道,你要是生了甚么病到時候最傷心的是誰?」

在以往的秋狩就不乏這種不幸案例-由於在戰鬥中近距離的接觸機會大增,有些參與者因此染上了奴隸販子身上不明的疫病。雖然經過馬克蘭德的救治大多能夠得救,但也有傷殘甚至死亡的例子。

即使寇伯特比其他人強悍許多,但他也不能保證這種事情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被克蘿蒂這麼一罵,凜然警醒的寇伯特腦心中忽然閃過小藍想到她父親時寂寞的表情,不由自主地點頭:

「也對,我……我……」

「……唉,算了,我也是反應過度……總之輪不到你操心,我們這邊自然知道怎麼做,」看看桌上又是哪個城鎮宣稱不配合的文件,克蘿蒂疲憊地搖搖頭:「其實也有其他事情得麻煩你,嗯,應該說是有人指定要你做啦……」

「指名?」

「你之前就是去那個叫甚么紐波特紐斯的城市時遇到小藍的,對吧?」

「呃,對,」想起那個時候的事情,寇伯特還臉上微微發熱:「是那邊有甚么我沒處理好的事情嗎?」

「唔,沒有,不過委託人顯然認識你的樣子。」把桌邊一封文件丟給寇伯特,克蘿蒂索性坐在桌子上,稍稍放鬆地晃動晶瑩剔透的雙腿:「總之就是得請小寇寇你到沙漠跑一趟囉。」

「這是……柯特老闆的信?」約略瀏覽一下,寇伯特訝異地揚起眉毛:「是要去沙漠找他兒子?」

「是啊,那個年紀又十多年沒見,看他說的怕沒得見面了,人類就是這樣……你應該沒問題吧?」

「是……我了解了。」

橫豎是送信而已,雖然柯特有在信裡面提到他的兒子是恩錫爾的特戰兵,但這個部族和商行有往來,應該不至於有甚么兇險……再看了看手上的信件,寇伯特小心地把它收好。而這時一灘清藍澄澈的液體忽然鑽進門縫,快速地向他接近。

「寇伯特!」

「小、小藍?」

沒等他反應過來,渾身和液體同樣透明的少女已急不可待地從裡面躍然而出,柔滑豐潤的身子緊迫又輕巧地投向他懷中。

感覺這些日子以來已經習慣,和人類相比像會融化在身上,卻又確實存在的奇妙觸感,讓寇柏特瞬時忘了剛剛那些沉重的話題。

「寇柏特~寇柏特~」

「小藍……嗯?」

帶著些對孩子般的寵溺,寇柏特溫柔地摸摸愛侶的頭,卻發現今天的她好像特別不一樣-

原先通透的「頭髮」成了藍黑色,右耳上邊的部份卻維持原來的淡青,形成花朵的形狀。而和長發末梢同樣沒辦法完全細整,成漿液狀的「花尖」反而讓整朵花像是剛從晨曦中摘下,滿凝的露水更加鮮活地襯扥出小藍的清麗。

連她身上那件有點像是浴袍裁短後的服裝也是寇柏特從沒看過的款式。短短的下襬剛好遮住圓渾的俏臀,露出修長無暇的大腿,而把整個上腹包住的寬腰帶,以及左右蓋住的衣襟更強調出小藍上身本就有些誇張的豐滿形狀有多麼完美,配上史萊姆特有的濕濡感,活脫脫就是「出水芙蓉」這句話的真實體現。

(唔喔……好、好可愛……)

對女性的言詞本就貧乏的可憐,看到她嬌俏模樣的寇柏特更是脹紅著臉,甚么話都說不出來。反倒是緊貼著他的小藍磨蹭了幾下之後,既期待又興奮地向他報告:

「寇柏特,小藍今天學會做好多衣服喔!」

「啊……啊啊,」好不容易從剛剛的「衝擊」緩下心情,寇柏特微微抱緊懷中的愛侶,報以和她相處時一貫的微笑:「那回家以後,就請小藍再都穿給我看囉。」

「好!」

不知道是不是被克羅蒂啟發,自從上次學會擬態那件洋裝之後,小藍便對四周人們的衣物產生了莫名的興趣。

一開始只是簡單的外型,慢慢地連皺摺等細部都能表現,而隨著技巧進步,她甚至學會如何改變顏色,好模擬出她喜歡的搭配;就連幫她和來討論設點事宜的格雷丁財團商量,好讓她到廠「觀摩」的克蘿蒂,都不由得嘖嘖稱奇:

「耶-連顏色都改變得這麼完全啊,這還是我第二次-」

「姊姊好,」沒想到小藍感覺她走過來,又是放開寇柏特後深深地鞠躬:「今天小藍學會做好多衣服,謝謝姊姊。」

「嗯嗯~還是這麼有禮貌,」雖然是已經習慣她多禮的舉止,克蘿蒂還是忍不住抱住她,臉頰輕柔地摩娑:「要是其他史萊姆都像小藍這樣就好了……又乖又會做家事,姊姊都快懷疑妳是濡女子了。」

「濡女子?」旁邊的寇柏特聽到留上了心:「會長,妳的意思是小藍可能不是史萊姆嗎?」

「不是,應該說濡女子是史萊姆的一種,」每次抱著小藍柔軟的身體,克蘿蒂總是副享受的模樣:「那個財團幾年前有帶一位過來……聽說是東瀛的特有種,特徵就是和這孩子一樣,會變色又對家管相當有興趣……這點真的是挺少見。」

「那……小藍就是從東瀛過來的嗎?」

「有可能,但是不確定,畢竟東瀛那邊的魔物幾乎沒有過來定居的案例……這裡和那個地方相比,對她們來說是地獄吧,」想想兩邊的差異,克蘿蒂搖搖頭:「再說會跟小藍一樣……有學習慾望的史萊姆,那幾乎是沒有了。」

「這樣啊……」

「所以說啦,不知道你走的是甚么好運,真是糟蹋這麼好的孩子……」看寇柏特只會搔著頭傻笑,克蘿蒂誇張地嘆了口氣:「不過這次也就送個信而已,你就帶她去……小藍也想去吧?」

「……」望了望寇柏特,小藍的表情似乎帶了很多期待:「小藍想陪寇柏特。」

「小藍……」其實也離不開愛侶,但寇柏特還是得考慮現實問題:「但是那邊是沙漠,她的身體……」

「沒問題,上次我送的飾品拿來,我改造一下就可以讓她去了,」一派輕鬆地聳聳肩,克蘿蒂又疼愛地掂腳摸摸「義妹」的頭:「那這個笨蛋就交給妳多照顧囉,小藍。」

「好!謝謝姊姊!」

看著高興的小藍,寇柏特倒是有些擔心-

老是被克蘿蒂這樣講,會不會哪天小藍也認為他是個蠢蛋?

同一時間 恩錫爾領地某處-

芭絲忒覺得皮膚好乾。

繃帶沒辦法蓋住全身,再怎麼仔細遮掩,水份還是從空隙蒸發殆盡。

而且就連拈起繃帶都讓她覺得好痛。

一絲絲,一寸寸地從全身鑽往下腹,又癢又熱,悶沉又讓人無法忍耐的「痛」。

只要……只要把鐵籠外,圍著營火的那些雄性抓過來,再把他們的「那個」放進身體深處……乾燥又貪婪的濕潤……

噴出的血花讓她停止伸出渴望的手,黯淡的雙眼不由得睜大。

第一個人頭爆成血粉。

伴隨響亮的骨碎,第二人被釘在樹上的頭顱連著一大截頸骨。

黝黑的箭頭從最後一人嘴裡衝出,與他驚駭的慘呼同時埋入火堆上吱吱作響的湯鍋。

雖然芭絲忒早就忘記甚么是作夢,但是只不過是眨眼間發生的慘像,卻讓她幾乎想起那是怎麼樣的感覺。

眼前的空氣忽然開始扭曲模糊,緊接著一個渾身被漆黑斗篷裹住,只有眼睛冒出血紅色光芒的身影出現,蹲下來面對她的籠子伸出手。

就是這個傢伙毀掉自己的食物。

這個傢伙很可惡。

這個傢伙很危險。

順從本能的指引,芭絲忒朝黑色手套裡的手指用力咬下。

「……!」

隨著顫抖可以察覺對方的痛楚,但那個黑影接下來卻不是攻擊芭絲忒,也沒有把手抽回,反倒是放下另一手上的十字弩,輕柔地撫摸她的額頭。

那是芭絲忒熟悉的觸感。

跟在「家」一樣,告訴她可以好好休息,放心閉上眼睛的手。

鬆開嘴裡的手指,芭絲忒宛如倦透的小貓般親暱地用額頭撫觸上方的手掌,昏沉沉地進入安眠。

……

「歐洛洛?有聽到嗎?」

用從奴隸販子身上找出的鎖匙打開牢籠,「黑影」輕甩著被咬痛的手,邊打開面罩跟護目鏡透氣,邊拿起通信用的魔法水晶。

月光下映照出的刀疤與鬍渣讓他看來比實際上蒼老些,全身黑不溜丟的青年看向沉睡的木乃伊少女們,柔和的眼神露出微微苦笑:

「我是薩拉丁,第三區的孩子可以準備回收了,最好是把駱駝隊派在-」

三天後 恩席爾領地 藍水綠洲

「呼咕……!嗯……啾嚕……啊呼!?嗚……寇……嗯呼……!」

被強壯的雙臂緊擁著依偎在寇柏特厚實的胸膛,小藍仰望的臉蛋溢滿幸福與愛戀的酡紅,跟愛人的高大比起來嬌小許多的青藍色身體發出屈服的微顫,只能羞澀地伸出小巧的舌尖,任憑他稍稍有些粗魯的吸吮與掠奪。

而寇柏特更是感覺渾身充滿興奮的燥熱,下半身的衣物發出似乎頗為不妙的破裂輕響,正當他就著牆壁壓住小藍,隨臀部優美的曲線拉開她短裙下修長的大腿-

「喔喔!要上了要上了啊!」

「年輕人就該這樣!(嗶-)死她!」

「(嗶-)翻她!(嗶-)死她!替我們男人爭口氣啊!」

(嗶甚么……鬼……糟!我……我在做甚么啊我!)

被四周群眾的吶喊助威驚醒,獸慾全消的寇柏特連忙小心地和小藍分開,把吻到全然暈呼呼的愛侶護在懷裡。

「啊~啊~真無聊……」

沒想到沒好戲上場,渾然忘我的酒鬼們失望地長嘆後,卻不約而同發出痛叫-同樣觀看兩人擁吻,面紅耳赤的魔物們眼見丈夫的失態,一個個氣急敗壞地揪住他們的耳朵,硬是把求饒的男人全拉出酒店。

「呼呼,」望了望那些夫婦的鬧劇,綠色長發用頭巾包住的拉米亞酒保狄莉娜一臉壞笑地轉向寇柏特:「看來這個地方得感謝你提高生育率呢,寇小弟。」

「請問……是甚么意思?」

「看完你們倆恩愛,有哪個還忍得住不回去榨乾老公的勒?」

「呃……」

雖然想說「還不是妳說拜碼頭就得這麼做」,但想起剛剛自己的確是因為小藍的可愛差點把持不住,寇柏特還真沒有臉這樣回嘴。

這裡是麥卡瑞安在沙漠地區的分部,酒館「蠍尾龍舌蘭」,也是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寇柏特唯一知道的情報來源。

雖然外表和一般的小酒場相差無幾,裡面的陳設也略顯破舊,但這卻是麥卡瑞安的人們出外時少數能依賴的「故鄉」之一。兼任酒保又健談的負責人狄莉娜算是少見的魔物女性商人,平日負責的是公關與情報交流之類主外的工作;而商行相關的內部事務,倒都是由她沉默寡言的丈夫約瑟主理。

不過寇柏特總感覺一來就被陰了-甚么只要是情侶檔就得先來個接吻耐久挑戰,好讓這邊的魔物把你們當一份子,其實是根本把人當白痴耍吧!

但他在想怎麼抗議的時候,看著小藍賊笑兮兮的狄莉娜又拋出致命一擊:

「那……史萊姆小妹妹,妳叫小藍吧?姊姊先幫妳們找房間好不好?」

「嗯……呼……」還沒從那場激烈的擁吻回過神,小藍迷迷糊糊地跟著回話:「姊姊……是甚么房間……」

「當然是讓妳們好好『休息』的房間囉,」看似回答小藍的問題,但她卻不懷好意地瞟向寇柏特:「因為啊……親親然後想做愛的人很多,但是像寇小弟這麼『禽獸』,不是愛人主動,而是在大家面前對她這麼粗暴的人是第一個呢,他一定平時都喜歡這樣欺負小藍吧?」

「……對,寇柏特都很喜歡跟小藍……這樣……」

「那寇柏特就是『禽獸』唷~」

「嗯呼……寇柏特是禽獸……」

(禽獸……小藍說我是禽獸……我是禽獸……禽獸……)

即使寇柏特明白小藍不懂涵義而只是跟著念,但她的聲音卻還是在腦中形成無法反駁的迴音,讓他跟被石化一般滿臉蠢樣地僵住;而這時狄莉娜已經笑得趴在吧台上猛拍,好半晌才能直起腰:「噗……啊哈哈哈哈哈──好啦,不鬧你們了,從麥卡瑞安大老遠來這邊是有甚么事啊?」

「呃……」好不容易從打擊中回復,寇柏特吶吶地問:「我是想來請教,請問這邊有沒有聽過一個叫薩拉丁˙維斯特的人?」

「薩拉丁?人類那個甚么古聖王?」狄莉娜托腮想了想:「唔嗯~這麼誇張的名字我也只聽過幾次……啊,你該不會說的是『被埋起來的薩拉丁』吧?」

「被、被埋?那是過世了嗎?」

「呵呵,不是啦,」已經習慣不知情的人聽到這事的反應,狄莉娜輕鬆地笑了笑:「嗯,長話短說的話,那個人就是當兵時被只阿努比斯看上,就這樣住在墓穴沒出來過,所以被人開玩笑說跟被活埋沒兩樣,這名字就傳下來啦。」

「這……樣啊……」

或許是總對柯特老闆信上提的心臟病有些掛心,寇柏特聽到這樣是稍稍鬆了口氣;但如果『被埋起來的薩拉丁』就是那個兒子,他其實心裡已有可能得放棄這個工作的打算。

因為阿努比斯從來就不是甚么能輕鬆交涉的魔物。

身為往昔沙漠統治者-法老陵墓群的守護族類之一,阿努比斯們與同樣強大卻放蕩不羈的司芬克斯不同,有著對職務近乎偏執的忠實與頑固。

傳聞中她們即使是在魔物受魔王影響,對人類抱持好意的現在,對待擅闖陵墓者的嚴厲依然是令人膽寒;而她們手下無盡無數,由沙漠中死者化成的魔物-木乃伊也是不能忽視的威脅。

要談對方是個沒啥商量的死硬派,要打的話姑且不論有沒有把握,送信之前先甩人-看樣子還是收信人的老婆-老大個巴掌也只會把事情搞砸……

(嗯……要找和那種家裡蹲有交流的魔物很難……應該也沒有其他那麼符合條件的薩拉丁,還是該先碰運氣……)

大概也知道寇柏特在考慮甚么,狄莉娜托著下巴輕敲桌面:「要聯絡的辦法也不是沒有啦,不過你可能得跑一趟人類的哈拉克提神殿。」

「太陽神神殿?」寇柏特有些訝異:「他們會和魔物有聯繫?」

雖然沒有教廷和魔物那麼勢同水火,但其他神的神殿這方面的立場還是有些微妙。狄莉娜也是副說來話很長的表情:

「這個嘛,這年頭搞宗教的也和我們做生意的一樣,其實都挺複雜的……總之你去那邊問應該會有點消息,我們在那邊也有幾個人可以接應,但是得小心點啦。」

「是有甚么-」

「噓-」右手食指放在嘴前,狄莉娜左右環顧還在位子上的酒客,稍稍吐出紅潤的舌信:「不能說的不能講,能講的你去神廟問會更清楚-這裡快打仗啦。」

隔日早上 白刃綠洲 哈拉克提神殿

在聚集人類信仰的神殿門口通常有兩種極端的景象-如主神聖殿那樣渺無人聲,寧靜莊重;或者是和商業之神那類愛熱鬧的神明一樣,乾脆下神諭給祭司,讓神殿加入菜市場攤販的行列。

不過像哈拉克提神殿現在這樣滿門庭全副武裝,一臉凝重的士兵,那任誰來看都會覺得莫名的異常。

(……我是不是又踩進甚么糞坑裡了?)

和其他參拜的信徒一樣,從一旁側門進入神廟的寇柏特看向遠處按號令列隊步出正面塔門的大群衛兵,不由得闇闇嘆了口氣。

之前在紐波特紐斯也是碰上人家為了地盤打的不亦樂乎,這次又看到這麼大的陣仗,要他沒有不祥的預感真的很難。

不過這次畢竟只是送個信……強迫自己不要想太多,寇柏特才想著要到哪才能碰到能負責的人,好把狄莉娜準備的介紹信送進神殿,卻感覺到背後的小藍好像想說甚么一樣地,把小巧的臉蛋埋在他的肩膀上:

「寇柏特……我們不要進去好不好?」

「嗯?」感覺到小藍聲調裡突如其來的不安,寇柏特愣了一下,裝作調整鞋上的束帶閃到路旁:「怎麼了?小藍覺得哪邊怪怪的嗎?」

自從之前的事件中小藍說出馬車內的異狀後,寇柏特便向克蘿蒂求證,才知道魔物其實對魔力等超自然的事物有著人類無法比擬的敏感;而且從到達神殿之後,他便有些在意平日總喜歡支在他頭頂東張西望,滿是好奇心的小藍今天卻一反常態,只是靜靜地在水袋內……像是在躲避甚么一樣。

相處好幾個月,寇柏特也有感覺到,小藍似乎對當個「乖孩子」這回事非常認真,有時還得讓她確定不會造成自己的困擾後,才會說出她的感受。所以要是她主動說出來哪裡不對勁,那就表示已經超過忍耐的限度……而即使看不到表情,小藍的回答也好似帶著微微的顫抖:

「小藍……不知道,可是裡面有東西很可怕……很可怕……寇柏特不要進去,好不好?」

「唔……」

照理說再怎麼樣不尋常,人來人往的神殿也不可能放甚么魑魅魍魎......因此小藍感受到的或許是來自「太陽神」的惡意也說不定。

但沙漠牧民們信仰的太陽神向來以「太陽之下,貴賤無分」為神旨,而且狄莉娜也說神廟內還有商會的魔物人員……正當寇柏特猶豫著要不要安撫小藍後先進去探看看,一個聽來有點畏縮的聲音從他身旁傳來:

「那個……請問您是寇柏特先生嗎?」

「是,我是……」左右找不到人影,寇柏特往下望,才發現眼前站了個黑裙黑髮,像是快被埋在闇影中的矮小少女:「妳是……商會的人員?」

「是、是的,抱歉讓您久等了!」女孩慌忙鞠躬,緊抱懷中托盤的樣子讓人感覺是想藉此保護自己一樣:「狄、狄莉娜分部長吩咐我帶您去和卡曼大祭司見面,請、請您往這……」

「等等,」看對方轉身就要走,寇柏特連忙叫住她:「呃……麻煩先跟我講妳的名字,還有......『內子』不想進去,能請妳或其他人幫她找個地方休息嗎?」

即使用了小藍不懂的古語代稱,寇柏特還是覺得臉上開始發熱;而少女一聽卻是緊張地開始道歉:

「對、對不起!我失禮了,我的名字是庫洛伊……請問您的妻子是……您背著的那位嗎?」

「寇柏特,」看到庫洛伊的眼睛望向自己,小藍不解地問:「小藍是寇柏特的『妻子』嗎?妻子是甚么?」

「這、這個……小藍妳先下來吧,」寇柏特先蹲低解下水袋,掩飾自己的害臊:「就是……像妳的爸爸媽媽那樣子啦。」

「呼耶?」

邊從水袋中出來,還有些猶疑的小藍歪著頭想了想,隨即卻高興地向庫洛伊行禮:

「庫洛伊好,小藍是小藍,是寇柏特的妻子喔!」

「小、小藍-」

「嘿嘿嘿,跟爸爸媽媽一樣~」

「噗嘻嘻……啊,抱歉,」看著眼前靦腆地搔著頭,滿臉通紅的青年,和緊抱他手臂的史萊姆女孩,庫洛伊不由得輕笑出聲,也不復剛才的慌張:「那個……寇柏特先生,不然我帶您先過去,途中經過我房間的時候,讓小藍小姐在那邊等待您,好嗎?」

「啊啊,這樣應該……小藍,那妳先在庫洛伊的房間等我吧?」

「寇柏特……」不知道為甚么,小藍的表情和人類相比沒那麼細緻,卻讓寇柏特能看出轉成深深的擔憂:「可不可以不要去?」

「我會多小心……」輕撫她的頭髮,寇柏特溫和地回應:「而且小藍在這邊,我會更注意自己,好不好?」

「好……」

雖然還是有些在意愛侶的反應,寇柏特轉向庫洛伊:「那庫洛伊,還麻煩妳帶路了。」

「好的,請這邊走……」

片刻後-

沙漠中異常健旺的毒辣陽光從頭灑下,讓神廟裡刻滿牧民神話的大理石柱映現出無瑕的純白。整條走廊幾無被遮蔽的陰影,卻因為建築者對外壁所做的特殊打磨,讓這條光之走道顯出毫不刺眼的柔和。

或許是因為教義的關係,恩席爾的太陽神殿在許多地方都用昂貴的玻璃做出少見的大片採光,也能看出這座神廟的建造者-現任沙漠部族的共主「沙漠雄獅」凱修對其特別的重視。

但這座輝煌的光明神殿,如今也壟罩在人類戰爭的陰影之下。

在廊下走向大祭司的別室,寇柏特回想剛剛庫洛伊對他做的簡報。

由於凱修王的年事已高,底下的繼承人又唯有太陽神的大祭司-公主卡曼,向來沒有女人主政傳統的沙漠聯盟始終飄蕩著股不穩的氣息。近幾年幾個軍事部族更蠢蠢欲動,對恩席爾領地不時做出明顯的挑釁。

而這次迫在眉睫的戰爭導火線就是向來以剽悍著稱,信仰塞特的大族拉尼厄斯明目張胆地在強佔周遭的綠洲後展開侵略,據稱甚至有受害部族的人數僅剩原來的三分之一。

原本這種惡行會遭到共同討伐,但由於凱修王近來卧病在床,許多聯盟成員立場便變的十分微妙,導致成立聯軍的號令至今已有四個月,響應者卻依然是寥寥無幾。

「為甚么只是凱修王生病,大家都變成這樣了呢……」

那時看到庫洛伊哀傷的表情,寇柏特還真不知道怎麼安慰-本來國與國之間的同盟,大部分連山賊的沆瀣一氣都算不上。

經過庫洛伊的房間時,寇柏特索性先請她說明該怎麼到和大祭司會面的地方,並請她幫忙先陪伴小藍。又走了好一會兒,他才看見雕刻在純白大門上,象徵大祭司居所的太陽神聖徽。

(終於到了……嗯?這裡沒衛兵?)

雖然商會先打過招呼,寇柏特一路上還是碰到不少衛哨往他這外人直瞪眼,這要地卻沒任何看守讓人有些意外……但他才剛靠近,一團黑色的東西便從屋樑急掠而下,長棍般的武器暴起突出,勁風狂嘯直取寇柏特的頸項。

(刺客!?)

舉拳擋下對方來勢,寇柏特的身體看似被那股大力打得搖搖欲墜,卻隨即以後腳為軸,藉力使力整個人轉了半圈,甩出的巴掌在對方臉上爆出脆裂的巨響。

「汪嗚!?」

無法置信的痛鳴傳出,敵人嬌小的身軀被反打得往後直飛。重新整理戰姿的寇柏特剛想上前追擊,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全身一頓-

烏黑的長髮幾乎覆蓋全身,頭上還有對高翹的獸耳,趴在地板上用毛茸茸的獸爪和權杖正努力爬起來的少女竟活脫脫就是傳聞中的「阿努比斯」。

「嗷嗚嗚嗚……蒿、好強~」被打得鼻血竄出,勉強站起的「阿努比斯」腦袋還隨著那股衝擊暈呼呼地晃蕩,沒幾下卻用力搖了搖頭,抹抹血漬精神抖擻地舉杖戟指寇柏特:「全身還充滿戰士的味道……不愧是卡曼姊姊要給咱帶回去給大家的種夫,咱接受你的挑戰!」

「什、甚么!?」聽到「種夫」兩個字,寇柏特嚇了一跳-那是魔物術語中專門提供魔力,也就是精液給複數對象的男性人類。美其名可以說是開後宮,但對已心有所屬的男性來說那其實和被抓去當性奴隸沒兩樣。寇柏特急忙撇清:「小姐,你認錯人了,我只是來找卡曼大祭司-」

「不用解釋了!姆呼呼,雖然比咱的老公還差一點,帶你回去大家一定都很高興-」宛如灼熱的火焰從眼中高漲,鬥志全開的少女左手散發出強大的魔力:「覺悟吧……嗷噗!?」

沒想到才擺開架式,一枝手突然從少女身後拉住她頸上的裝飾,讓正要往前沖的她吐著舌頭跟滑倒的小狗一樣重重坐在地上,耳旁傳來「肇事者」溫文的話語:

「歐洛洛,不可以喔,寇柏特先生是有急事找儂的客人。」

「卡、卡曼姊姊!?」仰望低下頭看自己,身型異常高挑,氣質卻和身上的米白色祭司袍同樣平易近人的金髮女性,被叫為歐洛洛的阿努比斯先是愣了愣,隨即抱著對方耍賴似地撒嬌:「可是~可是這個人真的很強壯,大家一定很喜歡啊!」

「這個嘛……可能還是不太適合唷,」像是哄孩子一樣地撫摸少女的秀髮,卡曼輕輕笑了笑:「不然歐洛洛再仔細聞他的味道看看?」

「味道?就是戰士的……汪嗚?」像覓食的幼犬般朝寇柏特的方向嗅聞,歐洛洛皺皺鼻子,漆黑的大耳朵失望地垂下:「嗚……都滿滿的是其他女人的魔力了……真的大家都不會想要……」

「對吧?」扶起還坐在地上的阿努比斯,卡曼柔聲替她打氣:「晚一點姊姊再介紹其他戰士,應該會有符合歐洛洛要求的……妳先回姊姊房間吃早餐吧?」

「好吧……」

在旁邊聽著兩人的對話,有些啼笑皆非的寇柏特才放鬆下來,同時打量著終於見到的太陽神大祭司卡曼。

確實,對信徒來說,眼前和藹可親的美麗女性絕對是滿分的祭司典範;但這毫無威壓感的表現……讓寇柏特也能理解其他沙漠族群的疑慮。

那不該是牧民之主這一方之霸該有的態樣。

感受到他的目光,卡曼回過頭來,同樣是那能讓人想起母親的和婉:「您是庫洛伊說的那位,想連絡薩拉丁的寇柏特先生?」

「是的……」前一晚死背半天,向神聖祭司問候該用的敬語蹦出腦海,但對方的平和卻讓人覺得再如此客套反而不自然,寇柏特頓了頓才有些生硬地回答:「我這裡有封他父親的家書……呃,我該先跟妳道謝,謝謝妳幫我解開剛剛那個女孩子的誤會。」

「薩拉丁的父親……對了,請不用這麼拘束,」大概是了解他的想法,卡曼似笑非笑地回應:「不過如果儂說阻止歐洛洛其實是為了她的安全,您大概不會反對吧?」

「……」

低頭望向對方視線集中的地方,寇柏特這才發現自己的右手竟依然不自覺地握得死緊。

那絕非偶然的表現,如果剛剛真的發生衝突,這拳頭肯定會把對方全身爆成一團血粉吧。

即使能發誓從沒想過要殺害剛才那位少女,但身體卻還是清楚地提醒他聽到那些話語後從內心深處暴竄,陰闇幽狠的殺意。

「所以是儂該謝謝您該有的自製呢,」完全看透寇柏特的思索,卡曼微笑著替他解危:「而且……那孩子也與您的任務有關,所以您並沒有做出錯誤的選擇。」

「是……」收起多餘的悔意,用左手闇闇將緊繃的手指壓回原貌,寇柏特忽然發覺,自己或許也該調整對這位公主的看法:「妳的意思是她認識薩拉丁嗎?」

「不止喔,她就是薩拉丁的妻子呢。」

「原來如此……呃,」腦筋沒法從剛剛的印象轉過來,寇柏特吶吶地問:「等等,她就是薩拉丁的老婆!?」

「是的,有些難想像吧?」嘴角泛出比剛剛更明顯的笑意,卡曼似乎很滿意他的反應:「畢竟以阿努比斯而言,那孩子……即使已經是兩名小孩的母親,她也還沒到能稱為成熟的年齡。」

「但……阿努比斯應該都是家裡ㄉ……呃,忙著鎮守遺迹不是嗎?」

「她的母親還沒卸下職務,所以讓她擔任和我們交流接洽的使者,而薩拉丁也繼續幫助我們維持邊境的治安,這都是父王的決定……」談到自己的父親凱修王,卡曼的臉色好似黯淡下來,停了一下才回到原來的話題:「如果想連絡薩拉丁的話,儂可以給你到他目前鎮守遺迹的地圖和信物……只是您也知道這邊最近不太……平靜,得請您小心或許會有拉尼厄斯的惡黨出現。」

「好,謝謝妳的提醒……唔,」想到既然歐洛洛是薩拉丁的妻子,寇柏特有些想取巧地問:「對了,如果請她代傳的話方便嗎?」

「很遺憾,」也想到寇柏特會這麼說,卡曼輕輕搖頭:「因為一些不能向外人說的原因,儂想您還是得親自走這一趟。」

「那……」想說八成是甚么家務事,寇柏特也只好廢了這如意算盤:「也只好麻煩妳了,真的很感謝妳的協助。」

「好的……另外,您是商會專用的僱傭兵嗎?」

「唔……是的,」雖然不能確定,但寇柏特還是提起防備對方想拉自己加入戰爭的戒心,連忙掰了個謊話打哈哈:「所以這次回去以後馬上又得跑另一個任務了,我老闆算是那種自己沒法閑,也要夥計跟著忙的人吧,哈哈哈。」

「您真的辛苦了呢……那請您稍等,儂準備一下您會用到的地圖。」

向寇柏特微微行禮,卡曼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見到的卻是餐點沒動分毫,反而因為早起又跑回床上呼呼大睡的歐洛洛。

(真的還是個孩子呢……)

拾起和自己姐妹相稱的阿努比斯踢掉的棉被,幫她重新蓋好的卡曼聽見少女執著的夢囈:

「哈咕哈咕……好可惜喔,那麼強壯的傢伙……大家一定好喜歡……嗚嗚……」

「……是啊,」溫柔地撫摸她的額頭,卡曼瑪瑙色的眼瞳透出淡褐色的幽光:「真的……好可惜呢。」

下午 沙漠地區 比斯雅姆遺迹上空

「哇……」

在空中望著底下浩瀚無垠,完全看不見盡頭的土黃色沙海,從水袋內微微探出頭小藍卻發出有些「現實」的感嘆:

「寇柏特,下面好像有好多好~多的花生粉喔。」

「噗……哈哈哈,」對她獨有的孩子氣已經很熟稔,但這個譬喻還是讓寇柏特不由得失笑,他打趣地問:「怎麼會想到花生粉?小藍喜歡吃嗎?」

「小藍不知道怎麼吃,」飛行的速度不是很快,加上沙漠上空幾乎靜止的大氣,後方老實的回答還是清晰地傳到寇柏特耳裡:「可是小藍喜歡看到花生粉。」

「啊?」

「因為看到花生粉大家都會像這樣子好高興,」雖然看不到,但寇伯特卻能想像小藍現在正用手指把兩邊嘴角撐得老高的模樣:「如果有這麼多大家一定會更高興喔。」

「這、這樣啊……」

花生粉算來是一般人難得吃到的高級食品,而克蘿蒂跟一些達官顯要打交道時,要是收到這類她得傷腦筋怎麼吃的贈禮,往往就發給底下的人處理。而小藍說的八成就是寇柏特他們那伙窮鬼們拿花生粉樂滋滋舔著吃時的蠢樣吧。

不過一想到這孩子只顧著別人高興……他忍不住又回頭:「那……小藍自己有沒有喜歡的東西?」

「小藍喜歡寇柏特!」

「這個,我不是東西……呃,不是啦,我是說……嗯……除了我之外的事情。」

「還有爸爸!」

「呃……那還有嗎?」

「還有……克羅帝姊姊和大家!」

「哈哈哈,這個嘛……」寇柏特不禁苦笑:「有沒有……人之外的事情勒?」

「唔嗯……」稍稍想了想,小藍又探頭向地下望,一會兒才有些期待地說:「小藍可以說喜歡像這樣跟寇柏特出來好遠的地方旅行嗎?」

「唔,是沒有甚么可不可以……」聽到這個答案,寇柏特倒是有些訝異:「不過來這裡不會很無聊嗎?」

因為想說這次任務很單純,又不知道柯特老爹的病能不能等,寇柏特的步調其實相當匆忙,連來到這邊的時候都為了趕路讓小藍縮在水袋內,到現在才能給她俯瞰沙漠的壯麗景色。

而且接下來只要到達遺迹後出示卡曼公主準備的信物,把老爹的信交給他兒子就好,怎麼樣都只能算是趟乏味的出差而已……不過小藍卻似乎不這麼想:

「小藍不會覺得無聊喔,現在小藍就看到花生粉大海了啊。」

「哈哈哈,花生粉大海啊……」聽到這個自創的名詞實在讓寇柏特很想把她抱過來摸摸頭:「不過只有這樣小藍會不會覺得太少勒?」

「不會喔,小藍還有認識迪莉娜姊姊,還有庫洛伊,還有庫洛伊講給小藍聽的好多好多事情,」用歡快的語調細數自己的「收穫」,但小藍最後一個答案卻讓寇柏特差點從空中摔下來:

「還有在大家前面跟寇柏特親親好久好久喔!」

「唔呃……!」好不容易閃過迎面而來的沙丘,寇柏特回到原來的飛行高度,連忙轉換話題:

「對……對了,庫洛伊是跟小藍說甚么事情啊?」

雖然問別人的話題有些八卦,不過他總對兩個女孩子在他到之前那股熱絡的模樣有些好奇-特別是在他看來,捨不得對方離開的人竟還是庫洛伊這點。

「唔嗯……庫洛伊跟小藍說很多很多一個叫凱修的人還有卡曼的人的事情。」

「凱修還有他女兒?」沒想到兩人聊的竟然是那麼嚴肅的事,寇柏特詫異地問:「那庫洛伊大概是說他們怎麼樣呢?」

「庫洛伊說凱修是……很好很好的國王,卡曼也是很好很好的人,」詞彙沒那麼豐富,小藍對重現庫洛伊的話好像感覺有點吃力:「卡曼還跟一個……一個叫『毆肉肉』的……阿努比斯是從小孩子就在一起的好朋友,所以知道很多很多我們的事情喔。」

「毆肉……是那傢伙啊……」

想到那個莫名奇妙的阿努比斯少女,寇柏特還有些冒汗-技術上來說他的確貨真價實地往委託對象的老婆臉上賞了個老大的巴掌;不過小藍這時卻問了寇柏特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寇柏特,為甚么庫洛伊說凱修是很好很好的國王,可是大家現在都不喜歡他了呢?」

「呃……這個……」

雖說對沙漠地區沒有多大研究,但「沙漠雄獅」凱修的名聲在諸國中算是相當有名的傳奇。

從十四歲的初戰以寡擊眾大勝來犯的敵對部族,十七歲被陷害流放卻在數年內戲劇性的強奪王位,接下來是十數年的合縱連橫,最終讓沙漠部族歸於一統,賢明寬仁的領導更使他廣受人民的愛戴。雖然有些其他區域的王者曾譏笑其只是「無鳥島之蝙蝠」,但可以說一個國王,甚至一般男人夢想的所有成就,凱修王全都做盡了。

但現在看來,這一切還是無法讓他脫離傳統的桎梏,陷於後繼無人的下場。

「嗯……」仔細斟酌自己的措辭好讓小藍能明白,寇柏特想了好一會兒:「因為他現在生病,大家認為他沒辦法當國王了;然後,嗯……大家又不相信他的女兒,也就是想說那個叫卡曼的人沒辦法當好國王囉。」

「庫洛伊也這樣說,還說只是因為卡曼是女生喔。」

「唔,連這也講了啊,」寇柏特搔搔頭:「其實也不只是這樣,最主要還是也有其他人想當國王啦。」

雖然要講的話,女王的前例並不是沒有,但老父的病卧在床與外族的覬覷明顯讓卡曼沒法有任何動作;而聽到寇柏特回答的小藍想了想繼續問:

「克蘿蒂姊姊說當國王其實好累好累,因為可以讓大家都笑咪咪的是好難的事情,為甚么其他人想當國王呢?」

「哈哈哈……」再說下去也實在脫離寇柏特認為能讓小藍理解的範圍了,他只好苦笑著回答:

「或許……知道這件事情的人都不想當國王,可是很多人沒辦法了解,又或者就算知道了也只能當國王吧。」

「……」可能真的已經超過能理解的程度,小藍過了許久才出聲:

「小藍聽不懂。」

「哈哈哈,能懂的人其實也不多啦……嗯?」
算算也大概到目的地了,準備降落的寇柏特卻看到眼前出現奇異的景象-

底下突起的沙丘如波浪起伏般搖擺不定,彷彿有好幾條大蛇正在黃沙下潛行,而當這些詭異的波紋匯聚於一點時,地面就此整個塌陷,整個沙漠就像是被裝在掏金客的篩盤裡一樣劇烈搖晃,隨即在轟隆巨響中四散崩解。

「寇柏特-!」

「小藍躲好!我……糟!」

耳旁傳來小藍害怕的聲音,但寇柏特已無暇他顧。

一道無中生起的狂風從大地崩陷處捲起無盡的黃沙,在兩人面前高聳傾倒,宛若倒塌的高牆般徹底掩沒地表上的一切。

遺迹內-

「歐洛-啊,是母親,您好。」

卸下厚重黑沉的隱身風衣,走入遺迹指揮室的薩拉丁本以為前頭有著一雙高翹獸耳的背影是妻子歐洛洛,等對方回頭才認出原來是忒亞-歐洛洛的母親-忙不迭地低下頭躬身請安。而忒亞也只是微微點頭回禮,隨即又轉向面前不斷顯示遺迹各處狀態的水晶屏幕:

「辛苦了,薩拉丁,有任何異狀嗎?」

「是,目前並沒有任何異常,卡曼公主也沒有任何更新的傳訊。」

邊慎重回答岳母的問題,薩拉丁邊在心裡苦笑-若是有人知道自己結婚十多年還會錯認老婆和她老媽,大概十個有九會笑掉大牙吧。

其實這也怪不得他,母女倆的背影完全一致,正面看來歐洛洛的身材也完全繼承了其母的婀娜多姿-只是頗神奇的是,同樣有著晶瑩的明眸大眼與漆黑的細眉,以及小巧細緻,幾乎是同個模子出來的鼻子和嘴唇,但歐洛洛活潑歡躍的孩子氣到了她母親身上卻成了略帶冷徹而典雅的艷麗,差別之大以嘆為觀止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分。

而忒亞平素對待這個女婿也從來都是不假辭色-或者說這才是以陵墓守護者著稱,統帥木乃伊大軍的阿努比斯該有的威嚴。正當薩拉丁有些煩惱該怎麼解決現在這陣尷尬的沉默,反而是對方先開了口:

「薩拉丁……真的辛苦你了……唉。」

聽到那聲短暫又清晰可聞的嘆氣,薩拉丁便知道,岳母又是在煩惱他那寶貝老婆的事情了。

「還好啦,母親,我以前就挺習慣這類巡邏的工作,」他邊客套邊小心翼翼地探口風:「歐洛洛也幫了我很大的忙,她越來越熟練了。。」

「就是越來越熟才讓我……那孩子,怎麼老往人類的地方跑呢?」雖然看來不是歐洛洛又調皮闖了禍,但忒亞似乎有些無法忍耐積壓的不滿:「叫她幫我跟人類交涉只是讓她有些事情做,結果現在卻整天往那個叫卡曼的女孩那跑,家裡的管理也沒學好,連女兒都丟給我照顧……她到底是怎麼當母親的!」

「母親,您別生氣,」嘗試安撫越說脾氣越來的岳母,薩拉丁稍稍幫妻子緩頰:「她在家的時候孩子都有照顧好,現在也應該在陪她們睡覺吧……要不要我幫您叫她-」

「不用了,」回答的聲音有些乾澀,但薩拉丁卻可以聽出岳母對妻子那絲無可奈何的愛憐:「讓她睡吧,我叫她幫我找部下的種夫沒找到,這幾天大概都沒睡好。」

「是。」

如果這份溫柔能在歐洛洛面前坦率表現出來就好-薩拉丁闇想。或許連忒亞自己都知道,女兒之所以會老是去找那個叫卡曼的公主,除了是獨生女想要有個姐姐撒嬌的心情外,最大的原因還是受不了母親近來想讓她提早繼承陵墓守護者的壓力吧。

要不是最近這時節得應付奴隸販子的話,自己還能多陪陪歐洛洛,但……

嗶──嗶──

四周魔法驅動的儀器聲響從單調轉為急促,薩拉丁正反射性地想調整顯示幕時,先一步的忒亞已經將其轉成顯出敵蹤的空照圖-但上面顯出的圖樣卻讓兩人一時都說不出話。

「被觸發的是……對軍陷阱!?」

所謂「對軍陷阱」是忒亞事先設下,大概要有幾千名人類軍隊進犯才會觸發的超大型魔法結界。而現在作動的「壓縮沙塵暴」則為把沙漠中的沙塵暴威力壓縮範圍後瞬間爆發,是足以摧毀大型綠洲的恐怖殺著。

有這種規模的入侵發生,卡曼那裡卻沒有事先傳來情報,四周的哨戒也沒有反應,甚至剛巡邏回來的薩拉丁亦是毫無所見-換言之這不是有任何人怠忽職守的問題,而是所有的警戒竟同時「瞎了」,根本感覺不到敵人的存在。

「母親,我先去看看狀況怎麼樣,」重新穿起風衣,薩拉丁快步走向遺迹出口:「麻煩您讓所有能出動的『姐妹』待命,我會隨時通知您需不需要支援。」

「好……薩拉丁!」趕忙叫住女婿,忒亞的叮嚀到嘴邊,卻只剩下一句話:

「別衝動,多小心一點……那孩子還在這等你。」

「好的,她就多麻煩母親了。」

話聲還在耳邊,啟動的隱形風衣已經連薩拉丁的腳步聲都徹底遮斷,完全隱沒穿著者的存在。

十分後 比斯雅姆遺迹

「啾……寇柏特還會不會不舒服?」

「呼-活過來了!」從斷垣殘壁的陰影下用力坐起身體,寇柏特嘴旁還沾染小藍唇瓣殘留的液體,大手輕撫她圓滾滾的頭頂:「我沒事啦,謝謝小藍囉。」

即使剛經歷過和幾個小時前同樣深邃的擁吻,但現在的情況卻遠非昨天的旖旎香艷-想起不久前差點就被那「填山掩海」的沙暴活埋,寇柏特邊拍打傷口癒合後被血漬黏住的土塊,邊想來還是心有餘悸。

那根本是地獄還不足以形容的恐怖景象。

和山一樣高的灰土煙塵朝人直直衝過來,速度之快讓人根本無從躲避,而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昏闇中,夾雜的旋風更讓沙礫全成了撕扯血肉的兇器,連最後風勢的戛然而止都讓不知道有幾萬斤重的沙土宛若瀑布般傾瀉而下,把地面全掩埋在足以毀滅一切的重壓。

即使可以操縱風力行動,但和大自然的狂暴相比根本是微乎其微,寇柏特只能抱著水袋邊以氣流為鎧甲保護小藍,邊飄蕩著咬牙往塵暴的上方飛。好不容易脫困後,他的臉上頭皮已滿是深可見骨的磨傷,血流滲進眼耳鼻口無法睜開的慘樣更把小藍嚇得六神無主,到現在還一直擔心地檢查他的身體。

(不過這真是……沙塵暴嗎?而且沙暴雖然能蓋住好幾個綠洲,但……有這麼厲害嗎?)

雖然寇柏特有所懷疑,但說出來現在也只是會嚇壞小藍而已……檢查了一下隨身的斧頭還在,但堅韌的風衣被剛剛那場風暴搞的破爛不堪,寇柏特為了遮陽只好勉強把它披在身上,幸好褲子的殘破倒還在能遮羞的程度……

即使掀掉一大塊皮剛復原的臉頰其實痛的很,他還是抱過默不出聲的愛侶,露出白牙森森的傻笑:

「我真的沒事啦!小藍也幫我療傷了,我們馬上再出發吧!」

「好……」

小心地抱住小藍幫她回到水袋,看著她拿來「束髮」,熠熠生光的霜淚石飾品,寇柏特倒有點感謝起那老是挖苦自己的上司。

雖然乍看只是朵很美的冰藍色雕刻花,但那可是克蘿蒂這不知道存在多久的大精靈親身製作,連接她本命瀑布的魔法物品。原本的作用只是讓小藍在這沙漠中維持濕潤,但透過與她的接觸,寇柏特也可以以其為媒介「飲用」瀑布清澈神聖的泉水,連剛剛所受的傷都在小藍接觸後被凈化,免除了他自療時從傷口硬擠塵土碎屑的痛苦。

如果不是喝水的時候都得用接吻這種羞人的方式,那就更完美了吧……

「寇柏特……為甚么都不說痛痛呢?」

「咦?」

雙手輕摟寇柏特的脖子,小藍溫順地把小臉貼在他耳旁,話語中除了疑惑外卻是有幾分落寞:

「以前好多人來找爸爸的時候,好多人都會說好痛好痛……可是寇柏特都不會,身上有好多好多的血也不會,為甚么呢?」

「呃這……」

從沒想過會被這麼問,寇柏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

比別人耐打又有超常的回復力,受傷對他來說就是僅分成「不管也行」和「得趕快處理」兩個選項。雖然不是不會感受到痛楚,但在乎疼痛對他來說,已經是很遙遠的概念。

要概括的話就是「習慣了」三字足矣,但這麼回答小藍好像會沒辦法理解。只聽到她繼續敘述:

「庫洛伊喜歡的人也跟寇柏特一樣喔。庫洛伊有跟小藍說她都覺得他好痛好痛,可是他都不講話……為甚么寇柏特跟那個人都不會說好痛呢?」

「這個……」沒聽到那場女孩子之間的談話,但寇柏特大概猜的出來「那個人」跟自己的答案八成也是一樣:「因為……他不想讓庫洛伊和其他人擔心吧?」

「嗯,庫洛伊也說這樣……」

「所以我-」

「可是那個人倒下來不會動了……」緊緊抱住寇柏特,小藍縮在他背上,聲音越來越輕不可聞:「小藍不要寇柏特也一樣……」

「小藍……」

感覺心口被沉沉壓住,寇柏特現在才明白自己又犯了同樣的錯。

確實,不想讓人擔心是種體貼;但不管事情多嚴重,卻總是被這樣告知的人會怎麼想?

靜靜等在一旁,甚至真的出事了,也只能悔恨自己的無力?

沉吟了半晌都找不出好答案,末了停下腳步的寇柏特才想透,「解釋」其實已經不是重點-

「對不起,是我錯了。」

「呼耶?」聽到他忽然這樣說,小藍訝異地抬起頭:「為甚么寇柏特錯了呢?」

「因為……在遇到小藍之前,沒有人可以讓我跟她說『好痛』,」把手往後伸,寇柏特細細地撫摸愛侶的「頭髮」:「所以等過一段時間,我……學會這麼做之後,真的覺得好痛的時候都會跟小藍說,這樣就不會跟那個人一樣囉?」

「……寇柏特!」

「唔哇!小、小藍…….」

脖子被緊緊摟住,背後終於安心的小藍歡欣的波動似乎也傳到自己身上,忍不住也微笑起來的寇柏特正想重新邁步,但眼角卻瞥見一點灰褐色的人影出現在遠處遺迹的城樓上。

還沒來得及反應,一股大力已經擊中他的肩膀,讓寇柏特重重撞上身旁堅固的石牆。

石磚硬生生轟爛身後的土牆,幾乎被砸中的薩拉丁只有一個念頭-

從額頭流下來的,千萬不要是比冷汗更糟的東西。

(那傢伙……還是人類嗎!?)

攻城弩是能把人活生生釘在城牆上的殺器,但那看似普通,臉上還帶著奴隸販子烙印的傢伙被擊中後卻只是頓了一下,還在那種態勢下擲出破壞力驚人的反擊。

如果事先銘刻在弩箭上破解魔法,包裹住敵人的沉默結界真有發動,對方「皮硬」的程度已經超過薩拉丁對所有生物的認知。而「壓縮沙塵暴」會發動,看來並非失靈的緣故,對方也不是甚么倖免於生的倒楣鬼-

那只是單純證明這個渾帳比一大票軍隊還更具威脅性。

而且讓薩拉丁更在意的是,剛剛短暫的「交火」代表的就是對方真能看到自己。

忒亞製作的隱身風衣效果非常強大,能破解的法術寥寥無幾,敵人是單純擁有非人類的感知能力?還是是衝著我方有備而來?

他非常希望是前者,因為在摸不清對方底細的情況下,後者等於這邊還沒打就先輸了一大半。

(總而言之先撤,至少讓敵人挾持的……嗯?)

低下身潛向另一個藏身處,薩拉丁將自己看到的情況回報給忒亞,但四周的異樣卻讓他忽然停下腳步。

太安靜了。

過了十秒……不,頂多八秒吧,他卻已經感覺不到對方的存在。

(很慎重啊……真麻煩。)

如果能相信對方知難而退那還真是件幸運的事,但更有可能的是,敵人和他一樣,都選擇隱匿自己的行跡。

在攻城弩上搭好三發足以醉倒大象的麻藥箭,薩拉丁期望這至少能對敵手造成一些妨礙……從窺視孔掃視眼前空曠地上僅存的四五片斷垣殘壁,一抹灰色的袍角卻在他左近的磚牆邊,隨著忽然吹拂的微風飄揚起來。

(那裡嗎!)

箭矢隨著弓弦彈動的脆響飆射而出,薩拉丁瞄準的卻是更左邊的視線死角-埋設在那些破牆之下的感應點已經告訴他敵人真正的所在;但這理應命中的一擊卻讓他看見根本料想不到的景象-

從牆後冒出的竟是那被當成貨物運送的史萊姆。

(甚么……!?)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薩拉丁腦中一片空白,往那孩子的方向伸手想挽回不可能回頭的箭矢,但停頓了一下他才想起,史萊姆壓根不怕這種物理性的攻擊。

就只這麼一瞬,迅捷無匹的飛箭穿過史萊姆無辜的表情,而猛禽般的陰影也從薩拉丁側後撲擊而下,手爪直襲毫無防備的後頸。

啪!

精鋼打造,足有小腿粗細的攻城弩卻抵擋不住寇伯特手爪橫掃,在空中乾脆地裂成兩半。

(嘖,沒中。)

無聲地啐了一口,但寇伯特也知道這次突襲的成功機會不大。因為就算知道小藍不怕刀劍弓矢,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把大半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連會有這種狀況都是個意外-當他知道自己被闇算而遭到沉默結界壟罩後,便邊反擊邊忙著打手勢要小藍先往後面躲;但不知道是慌了還是誤解他的意思,她選的竟然是敵人射程內的掩體。

遠遠看見小藍沒事地躲回牆內,他連忙收斂心神;而眼前的敵人也自措手不及回復,反而丟去報廢的弓弩,搶先抽出雙刀猱身攻向寇柏特。

第一刀眼睛,第二刀頸部,第三刀是另一手橫抹側腹,再來是中途變招雙刀同指心肺,一氣呵成的動作幾乎分不清是何先何後,只能看到銳利奪目的刀光與白亮刺眼的日照混成殺氣炫揚的雲朵徹底壟罩,連寇伯特的人影都毫無所見。

但他卻全部閃過了。

(喔喔,算是個高手……)

與驚訝相比,更精確的說法是出乎意料。

原本以為這個穿著灰褐長袍的對手只是個拉尼厄斯的普通斥候兵,這輪攻擊不管是精度、速度還是力道,都讓寇伯特完全改觀。

不過,還不夠好。

讀出對手為了攻擊全數落空而遲疑,轉守為攻的寇伯特覷准刀勢的空隙,先是閃過當頭一擊,左手撥開對手低掃而來的另一柄彎刀,右拳隨即印上暴露的肋間。

磅!

「噗咯……惡!」

拳勁暴吐而出,不但硬生生破開堅硬的皮甲,讓無法緩衝這下猛擊的襯底震散破敗,衝擊處更出現不自然的凹陷,讓後退幾步想勉強站立的對手只能跪倒在地,痛苦地吐出嚴重內傷造成的血塊。

(很好,接下來就請你告訴我到底他媽是怎麼回事了。)

要打死對方不是難事,但寇伯特現在急需情報-原本該在遺迹鎮守的阿努比斯和木乃伊一個蛋也不見,還讓這些人大搖大擺的進來撒野,這狀況怎麼看都只會讓人覺得非常不妙。

那麼是該救人?還是放棄任務?走向敵人的寇伯特正考慮逼供的第一拳該下手多重,對方身上卻忽然傳來他熟悉的魔力波動。

(馳風術……!?糟!)

沒料到敵人能使用魔法,寇伯特連忙猛力踹向對手的頭部;但那「斥候」卻已和他平時發動「馳風術」時一模一樣,在眼前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沉默」的效果還在,以他現在的速度根本趕不上;何況就算能和敵人一樣快,現在也已失去追蹤的方向。寇伯特只能左右環顧,徒勞地想看出沙上是否還殘留對方的足跡,一陣從遠方傳來的聲音忽然吸引到他的注意力。

那很像風吹過許多孔洞時斷斷續續流出的呼嘯,但卻夾雜著許多爆裂的聲響。在他還沒有清楚自己想到甚么之前,身體卻已經搶先一步,帶著他直接從石牆上一躍而下。

轟!

抱著頭從沙上滾落,石牆粉碎的裂片混合灼熱的氣浪吹的寇伯特四處亂滾。等到他好不容易爬起來的時候,便看到剛剛所在的位置已經在爆炸中消失殆盡,空氣濃烈燥熱,連不是魔法師的他,都能看到在破壞與灼炎中,大量火元素狂喜亂舞的橘紅色流光。

(龍、龍擊弩!?不會吧!?)

「龍擊弩」是專門用來對抗龍的魔導兵器-在特殊合金造出的箭矢內充填大量而不穩定的火元素,在目標一定距離前引爆,漏斗狀的箭頭受擠壓變形,並在爆炸的作用下聚焦形成難以想像的高熱,連龍的厚皮都足以貫穿,造成嚴重的傷害。

雖然其威力連龍都退避三舍,但因為成本也是天價,很早就已停產不用。而且除非命中要害,否則還是需要十數發才足以對龍致命-

但那是因為龍的體積龐大,對寇伯特來說可就沒有這種優待。

(媽的!這太誇張了吧!?)

情勢丕變,對方連這種重火力都扛出來,那他再怎麼樣也只能帶著小藍先逃命,等「沉默」的效力消散再說。正當他左奔右突,邊擾亂對方可能的射擊邊奔向小藍躲藏的矮牆時,卻又聽到「龍擊弩」要命的奔嘯。

而這次敵人卻似乎看穿了他的目標。

彷彿時間停止下來,驚覺小藍有危險的寇伯特忘我地奔向她的所在處,嘗試著從「沉默」的綑縛中擠出聲音要她快點逃跑。
他甚至還來得及看到她見他回來,由擔心轉為雀躍的笑容。

就在眼前,吟誦著毀滅與死亡的箭矢直接命中小藍的位置。

爆風的燒灼將一切衝擊四散,剩下的只是一大片焦黑的殘跡。

「命中,這階段的任務完成了……謝謝您,母親。」

「收到,那孩子的傳送也完成了……薩拉丁,你的傷還好嗎?」

「是……的,」微微咬牙忍耐超量魔力對身體進行的粗暴治療,薩拉丁小心地不讓岳母聽出正在承受的劇痛:「幾秒後我就可以進行作戰了,請您安心。」

原先穿著的黑色裝甲此時布滿晶紅色的耀眼符文,本來不會使用魔法的薩拉丁此時卻感覺渾身盈溢魔力渴望找尋出口的脈動。

「魔守疆域」也是忒雅的發明-只要位於遺迹半徑兩公裡以內,施術者所認定的對象便能運用前者一半的魔力。不管能否使用法術,理智如何,運用魔法的知識技巧都會隨之傳入對象的心靈。

而薩拉丁剛剛用來攻擊那名非人對手的,就是與他擅長的射擊技術最契合的魔法-具現出威力強大的「龍擊弩」對敵人做出毀滅性的狙擊。

只是平時都是由妻子歐洛洛施術,今天換成魔力比女兒不知強大多少的忒雅來支援,魔力轉入時那股強大的衝擊讓薩拉丁險些就這樣倒地不起。

不過戰鬥還沒結束,剛剛趁奴隸販子想撤退帶走史萊姆時的襲擊雖然沒有奏效,但還是阻擋了他,讓忒雅把那孩子傳送到遺迹之內……以「夜魔」的怪力搭起手中比攻城弩強硬數十倍的弓弦,薩拉丁透過頭盔尋找敵人的蹤影,但這時一陣莫名的心悸,卻讓他險些武器脫手。

(怎麼回事……?)

冒汗,不由自主的寒顫,連雙手也微微發抖……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但這的確是「恐懼」的感覺無誤。

但又有些不太一樣。

呼吸不但沒有害怕時的急促,反而有些喘不過氣,心口更像是被人緊抓不放般漸漸收縮,重壓……

然後他看見了那個「奴隸販子」。

甚么聲音都沒有,那人就只是跪在地上。

伸直的脖子和身體直往上仰,往上弓,讓人懷疑他的身體要就此斷成兩截。

真的甚么聲音都沒有。

但薩拉丁卻清楚聽見足以將人碎裂腐蝕,絲毫不存的深沉絕望。

這時候,他明白了兩件事情-

對方其實還是人類。

這場鬥爭搞不好是個天大的誤會。

在下個瞬間,驟雷般的連串巨響忽然爆出,在沙上強行突進的「敵人」高舉重斧,巨龍咬噬般砸向被其震懾的薩拉丁。

(……!?)

來勢猛惡卻毫無準頭,但薩拉丁閃過後,背後傳來的強大衝擊波還是把他打得搖搖欲墜,從腿部直襲而上的強烈震蕩甚至造成異樣的嘔吐感,而他這也才瞥見「哀痛欲絕」對對手造成了甚么影響-

通顯赤紅的雙眼流下兩道血淚,臉上卻怪異地毫無表情。衣衫綻縷下可以看到許多焦黑癒合的傷口,但四肢卻充滿似乎是用連肉體都無法承受的力量驅策,從皮下爆出的新傷與血流。

錯不了,那是因為哀傷而一心求死的野獸才會有的模樣。

大概知道對方誤會了甚么,但現在這種狀況根本無法開始對話。面對又開始直直向他衝來的「猛獸」,薩拉丁只好又發動儲備好的另一次「馳風術」,勉強拉開距離,具現出稍稍減低威力的「龍擊弩」瞄準。

(停下來吧……!)

目標毫無閃躲,切開氣流的箭矢輕易地穿透手臂,命中的實感讓薩拉丁-

連「射中了」的想法都只在心中浮現出一半,他聽見自己鎖骨斷裂的脆響。

乘著爆風的衝擊,雙手俱皆斷裂的敵人現出哀泣下的獠牙。

薩拉丁肩頭被咬碎的同時,滾成一團的兩人一同撞毀堅硬的石牆。

遺迹內-

雖然很掛心女婿的戰鬥,但在遺迹內鎮守的忒雅卻另有更重要的工作-

她必須安撫獲救的「孩子」。

與人類相比,魔物的思考其實相當缺乏彈性。

即使有些種類可以接受以食慾為基礎所建立的「婚前性行為」,但就連最放蕩的淫魔,也無法接受失去愛侶的嚴重打擊。
雖然奴隸販子大多偏好使用暴力,但也有些是採用誘騙的手段,使魔物委身後再行拋棄與販賣。這類的「愛情騙子」即使是極少數,但危害之大卻也是尋常販奴者望塵莫及。甚至連忒雅這麼大把歲數的魔物,都沒看過有這類惡行的受害者能恢復原狀-

大多數都面對不了事實而自殺,少部分能挨過的,卻也常因憂憤引起的營養不良而死。而那些由愛生恨,激化為憎恨人類而瘋狂者,已經是相對幸運-或者也可以說是更為不幸的極少數了。

當然,事實也不一定就是這麼糟,搞不好現在轉移過來的女孩就只是純粹被當成「貴重貨品」運送,畢竟以沙漠來說,史來姆算是相當稀奇的魔物……走入那孩子所在的房間,忒雅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要面對對方的歇斯底裡或無理取鬧-

但那史萊姆卻出奇的安靜,只是像只好奇的小貓一樣,輕柔地撫摸華麗的掛毯與傢具,不時四處張望。

「咳,」僅從書中讀過史萊姆是除了本能需求外,對外在環境很少感興趣的魔物,眼前這孩子的舉動倒讓忒雅有些出乎意料,她試著擺出最和悅的表情:「小妹-」

「啊-」聽見聲音從門口傳來,回過頭的史萊姆反而搶先指著她:「妳是『毆肉肉』!」

「毆肉……妳是說歐洛洛嗎?」意外聽到女兒的名字,忒雅不由得停頓了一下:「不是的,小妹妹,我是歐洛洛的媽媽,妳認識她嗎?」

「沒有,小藍沒有看過『毆肉肉』,」搖搖頭,小藍先向眼前的阿努比斯行禮:「『毆肉肉』的媽媽好。」

「妳好……」留心對方提到了女兒,忒雅先回禮後小心地問:「那……小妹妹,妳……怎麼會說我是歐洛洛呢?」

「因為庫洛伊說毆肉肉是阿努比斯,寇伯特要來這裡給薩拉丁的爸爸寫的信,」話說長了就不怎麼通順,小藍努力地解釋:
「毆肉肉是薩拉丁的……妻子,所以小藍覺得毆肉肉的媽媽是毆肉肉。」

聽這孩子邊回去搜尋著甚么,邊說了這長串,忒雅不由得莞爾;但她隨即從話裡省出哪裡不對勁:

「等等,小妹妹,『寇伯特』就是那個帶妳過來的人嗎?」

「不是,小藍不知道為甚么會來這裡,」小藍搖搖頭,看不出眼神的臉龐很難判斷表情,但不知道為甚么,忒雅彷彿也能感受她的著急:「小藍可以請毆肉肉的媽媽跟小藍說要怎麼出去嗎?寇伯特在跟壞人打架,小藍要去幫忙。」

一開始前頭不對後尾,但聽到後來忒雅才了解,這孩子「不知道」的是為何被傳送到這裡。而組合前面的「送信」,以及現在提到的「打架」,幾乎就可以確定她所說的「寇柏特」就是正在和薩拉丁交戰的「奴隸販子」。

忒雅心中忽然浮現極之不祥的想法。

為了跟人類合作攔截那些販奴者,忒雅設計的陷阱觸動有兩個方式-一是這附近設立的魔法哨戒點感知到來襲者的惡意,或者是同行的魔物極度害怕、悲傷等負面的感情而啟動;另一種則是鎖定女婿以及女兒歐洛洛巡邏時所標定的目標來發動。

忒雅很有自信前者不會出錯,而哨戒點沒有反應也證明了這一點。

但是後者呢?就算薩拉丁謹小慎微,還有不在場證明;但歐洛洛那孩子呢?

饒是平時總帶著不怒而威的神氣,但忒雅這次卻因為這次詭異的情況,始終無法說服自己忽視判斷失誤,犯下「棒打鴛鴦」這大錯的可能性。

(在這孩子面前這樣做不好,但……也只能這麼做了。)

走向放在房間內的水盆,忒雅急急忙忙地開始吟誦咒語,在水面快速而熟練地划下魔法陣後,將手放入盆內,將還是維持著
盆中形狀的水整個「捧」了出來。

在隨著房間空氣輕晃的波光粼粼中,遠處沙漠的塵土飛揚像是溶入水中散開,再穩定地重新聚合;但在忒雅看清出現的景況後,那一大盆水便隨著她無法冷靜的心緒一起摔在地上,碎成無法挽回的一地銀花。

「怎……怎麼會這樣……」

那不是忒雅原先擔心對小藍造成傷害,但卻會讓她自己安心,「寇柏特」放棄伴侶逃竄的窩囊景象。

而是名副其實,兩造已經不成人形,卻還是撐起殘破的身軀繼續廝殺,至死方休的血戰。

寇柏特的思考-

「小寇。」

輕柔地撫摸懷中男孩蓬鬆亂翹的頭髮,倚在床上,面貌娟秀的女性臉色青中帶灰,噙著眼淚的溫和微笑卻夾雜著不舍與內疚:

「以後要麻煩你照顧爸爸囉……」

怦咚

「────────!────────!」

被打開些許的房門透出昏闇的燈光。以強健的手臂抱著妖艷的女體,渾身傷疤的男性挺動下體的強烈撞擊,讓狹小的房間內滿溢回蕩男女交合特有的誘人巨響。

那是任何人看到都會興奮的淫靡景象-如果不是當事人目眥俱裂,血淚從幾乎瞪出目眶的眼珠中流出,混合著涎水流滿全身的模樣,根本像是屍體不甘屈死的無法瞑目。

怦咚

「寇柏特!」

簡陋的木門打開,在餐桌前專心擺放菜肴的史萊姆轉頭過來,撲到面前的同時帶著近來已很熟練,越來越能表達她心情的歡欣笑容。

怦咚

……

……

……
寇柏特,你到底是個守不住任何東西的廢物。

遺迹外-

「哈……哈……」

大口吸進沙漠中炙人的乾燥空氣,薩拉丁現在只能用這個方法,吃力地減輕常人早已昏厥的痛楚。

整個左肩被硬生生地撕咬下來,斷裂處還能看見剩下的半截鎖骨,手臂僅剩腋下那層皮勉勉強強連結,伴隨滴落的大股血液無力地晃蕩。

但在大量失血的迷茫下,他卻還是清楚地看見,那名「敵人」正掙扎著站起。

雙手齊斷,皮膚在「龍擊弩」的爆炸下破裂翻卷,甚至還能看到身體側邊的血洞中露出的斷裂肋骨。

(好傢夥……你真的痛苦到連倒下都忘了嗎?)

「沉默」還未失效,即使他問出口對方也不可能聽見。但薩拉丁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因為那是同樣身為魔物伴侶者都能體會,深徹入骨的「劇痛」。

右手舉起僅剩的彎刀,他側身面對準備衝過來的敵手。

對方的實力確實是他遠遠不及,甚至讓他有赤身裸體,手無寸鐵對抗猛獸的無力感。

但無論多強大的「猛獸」,如果不閃不避,只會直直衝向敵人,甚至連怎麼攻擊都被看清,那被解決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只是,他有資格這麼做嗎?

被對方的外觀所迷惑,挑起這次紛爭的他,沒辦法解決事情還準備殺掉「被害者」,這麼做不是忝不知恥到了極點嗎?

在他當初牽起歐洛洛的手時,這些問題已預先有了絕對的答案。

一如他所料,對方現在能做的就只是以骨崩肉解的巨大力量,驅動雙腿沖向自己咬噬。

速度快的駭人,薩拉丁幾乎是察覺到敵人動作的同時,就已看到染滿血沫的獠牙。

盡全力移動雙腿,薩拉丁勉強閃過攻擊,手上彎刀迅捷無匹地插向對方肋間破開的傷口。

他幾乎可以聽見刀刃直接插穿心臟的悶響,但在此同時,他忽然感覺自己心口也泛起寒冷的刺痛。

一截手臂的斷骨竟穿過皮甲,刺入他的皮膚,接下來就是伴隨威猛無儔的力量,要一舉貫穿爆碎他毫無防禦的胸膛-

……

……

……
「αλληλοαναιρο?νται!(互斥術)」

在那停止的瞬間,薩拉丁預想的死亡卻停住腳步,只剩清脆的吶喊如劃破夜空的暴雷般打斷薩拉丁周遭的一切。在他想起這是岳母忒雅的聲音前,人已經被一股巨大卻柔和的力量彈開,在灼熱的黃沙上滾動個沒完。

(……我還……活著?)

躺在沙上用力地呼吸,薩拉丁花了好幾秒,才確認了這個事實。

「薩拉......丁,你還好吧!?」

舉手遮蔽刺眼的烈陽,忒雅即使跑步的動作有些不慣,還是急急忙忙奔向毫無動靜的女婿。

「母……母親,我沒事,」看著忒雅的惶急溢於言表,薩拉丁即使還不太能反應過來,還是用獨臂勉強支撐著坐起:

「您別擔心,我……對了,和我打鬥的那個人呢?」

「在那邊,」忒雅稍稍移動身體,讓薩拉丁看清楚那名敵人的方向:「先不要擔心這個,我還是先幫你止血-」

「不,母親,我真的……沒關係。」

一安心下來,薩拉丁只感覺到疼痛更形劇烈,但他還是面對不遠處那隻剩胸口微微起伏的軀體,向忒雅提出請求:

「請您先救他吧……拜託您了!」


數小時後,夢境-

寇柏特正在蓋房子。

力氣活當然難不倒他,但不知道為甚么,他只能從一大片廢墟中挑材料。

碎掉的磚瓦難以構成平整的表面,東接西補的木料更無法支撐房子的重量。蓋了這邊就塌那邊,光想辦法穩固完成的部份就讓他焦頭爛額,末了最重要的大梁還發出令人牙酸的怪響,隨著強風開始劇烈地晃蕩。

眼看心血就要夷為平地,但有雙手忽然伸了過來,和他一起穩穩地扶好將欲傾倒的木樑。

一雙青藍色,透明無瑕的手。

鬆了口氣的寇柏特剛想跟對方道謝,但轉向那雙手的主人時,他卻發現那身影越來越淡,就要這麼消散……讓他使勁吃奶的力氣,掙扎著要喊出那個名字。

……
……
……

「小藍!」

「寇柏特!」

「……!」

從夢境連結到「現實」,那椎心之痛讓寇柏特從乾裂的喉嚨迸出慘呼,但才剛從床上坐起,懷中卻隨即傳來熟悉的青藍色重量。

伊人懷抱,是耶非耶,他就這樣大睜著眼白遠大於瞳仁,看來異常怕人的眼睛。用力地,用力地摟住那沒有體溫,卻總是能溫暖他的柔軟,深怕接下來會目睹讓他墮入無間地獄的消失。

「寇柏特?」

「……」

「寇柏特?」

「……」

「寇柏特……」彷彿是知道了甚么,小藍輕輕地抱緊愛侶寬厚結實的背部:

「小藍在這裡喔。」

「……啊……啊啊,」終於感受到小藍那傳來自己的溫度,寇柏特把頭埋在她細緻的肩膀上:「嗯……嗯嗯……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嗯!」

沒有聲音,也沒有其他動作,寇柏特就這樣緊緊抱住笑逐顏開的小藍,一起感受彼此的存在。

良久……

「小藍……是怎麼來這邊的勒?」

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暫離愛侶的懷抱,寇柏特朝四壁滿是古代壁畫與象形文字的房間望了望,向小藍詢問;不過小藍才要開口,卻馬上像是感覺到了甚么一樣,先變成液態從寇柏特的臂膀掙脫,然後朝門口大張雙手,擋在床邊:

「不可以過來!壞人不可以過來!」

「呃,小藍……」

其實也感知到有人走近,但由於沒有甚么威脅性,剛剛只想緊抱小藍的寇柏特也沒多做反應。只是第一次從小藍的聲音聽出「憤怒」,寇柏特正想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從門口走入的人已現出了身型:

「你好,」俊秀卻略顯蒼白的臉上帶著苦笑,來人穿著恩席爾特戰兵使用的風衣,左肩卻好像墊著甚麼一樣鼓起老大一塊:「初次見面,我的名字是薩拉丁,你就是寇柏特吧?」

「啊,你好,你就是薩拉丁嗎?」看繞了一大圈才找到的事主出現,寇柏特正想提出對方父親的訊息,但小藍卻還是固執地擋在前面。寇柏特輕輕拉住她:「小藍過來吧,讓我跟薩拉丁說柯特伯伯的事情囉。」

「不可以!他是跟寇柏特打架的壞人!不可以過來!」

「打架……唔,」雖然那時已經完全失去理性,但經小藍這麼一喊,寇柏特腦中隱約浮現出那時自己咬掉敵人手臂的情景,他直接把小藍拉入懷中護著:「小藍過來……請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其實是場誤會,」微舉起雙手,薩拉丁的左臂看來還是有些遲緩:「可以的話,我想……先跟你道歉。」

「這可以先放一邊,」看不出對方有哪裡作偽,寇柏特反而遲疑了起來,他邊安撫地抱著小藍邊問:「我比較希望你能把事情說清楚些。」

「是,說來慚愧,」從旁邊拉過一張椅子,薩拉丁先看了看寇柏特沒甚么反應,這才僵直著背部,略顯痛苦地坐下:「實不相瞞,當初我和我岳母都以為你是……帶著小藍小姐要去販賣的人販子。」

「甚么-」

「因為我們當初偵測時看到的的確是這樣……能先請問你是從哪邊拿到太陽神殿的聖徽嗎?」

「聖徽?」稍微想了一下,寇柏特記起卡曼拿給自己的「信物」就是那個模樣:「那是卡曼大祭司拿給我,讓你們辨識的信物吧,怎麼了?」

「卡曼公主給的?」微微變了臉色,薩拉丁意識到兩人盯著自己,才把注意力拉回來:「抱歉,嗯,問題的確是出在那枚『信物』身上,它上面的魔法讓我們看到你臉上有著人口販子的烙印,還引發了守備這裡的陷阱。而你似乎也因為它的影響,把我看成......拉尼厄斯的士兵?」

「嗯,」點點頭,但寇柏特還是半信半疑地問:「等等,我也跟她說過,我只是送令尊的信過來,她應該沒理由這麼做?」

「的確,這方面我也想不透,」薩拉丁皺著眉思索:「目前不知道為甚么,跟那邊的通信也受到很大的干擾,我的岳母已經去了白刃綠洲,去問問是不是發生甚么狀況。」

「唔……」

雖然不知道為甚么卡曼要這麼做,而且也不能完全相信現在來解釋的這個人;但除了這個說法之外,好像也沒有更貼近的可能。正當寇柏特考慮該不該問更多細節時,薩拉丁轉移了話題:

「喔,對了,恕我冒昧,請問你現在感覺身體還好嗎?」

「啊?啊……」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都有老大一截膚色比原來淡了些,寇柏特才從殘留的印象想起自己受了多重的傷:「都恢復正常了,是你們把我的傷治好的嗎?」

「不是這個壞人!是忒亞姊姊讓寇柏特的手又長出來的!」

看來搶著發言的小藍真的對自己頗有「深惡痛絕」的味道,薩拉丁不由得又露出苦笑:

「忒亞就是我的岳母……小藍小姐,我真的很抱歉,請別生氣了。」

「好了啦,小藍,」有些好玩地撫摸頭髮,寇柏特緊抱住氣鼓鼓的愛侶:「既然這樣,我想你也看過柯特大叔給你的信,那也是我們該告辭的時候了。」

「好,」聽寇柏特沒有想繼續追究那場戰鬥的意思,薩拉丁看來是鬆了口氣,他同時拿了件衣服遞給寇柏特:「我已經通知遺迹內那些孩子-就是木乃伊,你們可以自由走動,如果需要離開的話,請跟她們說就好。這件風衣已經修補好了,雖然沒法彌補我們的失誤,但還希望你能收下。」

「雖然不能跟你說不用在意,但我理解你為甚么會這麼做啦……」其實光是看到小藍平安,寇柏特早甚么都不在意了。他稍稍查看一下手上的衣服,隨即下床穿上:「對了,尊夫人是叫歐洛洛吧?她沒給你們消息?」

「歐洛洛?」薩拉丁一臉訝異:「她從早上就都在遺迹裡,並沒有出外,她應該不知道甚么吧?」

「啊?她早上在卡曼那邊不是?我有碰到她。」

「嗯?不會吧,我從早上就看到她陪在孩子們身邊睡,怎麼-」

「這我不清楚,不過她有提到要找……種夫甚么的,會不會是後來跑出來了?」

「這……」如果不是真的有碰面的話,寇柏特不可能知道忒亞要女兒幫忙找部下種夫的事,換言之他說的鐵定是事實。薩拉丁的臉色轉為凝重,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地看著對方:「寇柏特,如果你方便的話……」

「嗯?」

「不,」薩拉丁遲疑了一下,還是搖搖頭:「這畢竟是我們自己的事,請恕我先去處理了。」

看著匆匆離去的薩拉丁,寇柏特其實隱約能猜想到,他想說甚么-雖然還不清楚卡曼的策畫,但感到不安的薩拉丁想要留自己下來幫忙。

但就算誤會冰釋,兩邊都不想計較那場打得沒頭沒腦卻翻天覆地的架,他也不想牽涉其中-一下是王室繼承,一下是沙漠部族,不管這件事背後藏了甚么,都已經不是他一介僱傭兵該涉入的層面。

該是和小藍回家的時候了。

正當他扛起斧頭,想要招呼小藍一起走的同時,她卻主動靠近他身邊:

「寇柏特,為甚么不生氣呢?」

「嗯?生氣?」牽起她的手,寇柏特隨即明白她指的是甚么:「小藍說那個『壞人』嗎?嗯……我會跟他打起來是因為誤會,所以他不是故意的,而小藍又沒有受傷,所以我不生氣囉。」

「忒亞姊姊也這樣說,說因為是『舞會』,所以請小藍不要生氣。」

「不是『舞會』,是誤會喔,」好玩地糾正小藍,寇柏特輕輕握緊她的手:「就是......搞錯了,以為我是壞人這樣。」

「以為寇柏特是壞人就是『誤會』嗎?為甚么那個壞人說寇柏特是壞人呢?」

「這個……不是以為『我』是壞人就是誤會,應該說把不是壞人的人當成壞人……就是『誤會』吧,」和平時一樣找尋小藍能了解的說法,不過第二個問題寇柏特卻開玩笑地給了個毀謗薩拉丁他們的答案:「至於為甚么把我當成壞人,是因為他們眼睛不好囉。」

「所以才會把寇柏特看成壞人……」低頭想了想,小藍接著很認真地回答:「那忒亞姊姊要用光包住他的眼睛,跟讓寇柏特的手長出來一樣,就會變好了。」

「哈哈哈,搞不好真的是這樣勒。」

到底是無傷大雅,當事人知道了也應該不會有甚么反對……穿過幾個房間,寇柏特正要去找似乎是正在守衛附近的木乃伊問路,小藍忽然又冒出話:

「可是小藍還是好生氣好生氣。」

「嗯?」

「因為寇柏特流好多好多血,」或許因為是光線的關係,寇柏特在小藍那沒那麼細緻的眼瞳邊似乎看到了淚光:「好多好多,小藍好怕寇柏特不會爬起來了。」

「這……」

那時候失去意識,寇柏特本人當然不知道身體是甚么情況;但聽這孩子這麼說,想也知道是連自己的再生能力都難以應付,嚇壞她的慘況……想著要安慰些甚么,而小藍卻又問他:

「而且寇柏特打架的時候看起來好重好重,為甚么呢?」

「好重……?」

「這裡好像被大石頭壓到,」兩手交握放在自己的胸口,小藍做出緊壓的樣子:「好重好重。」

「這個……」能理解小藍想指的,或許是「悲傷」的感覺。想不到其他答案,寇柏特也只好說出實情:「因為那時候,我以為小藍……不見了,所以才會那樣。」

「所以寇柏特的眼睛才會哭好多好多血嗎?」

「對……」

「……」抱緊寇柏特的臂膀,小藍低下頭:「小藍不喜歡這樣。」

「小藍……」

正想該不該說事情都已結束,可以回家的話激勵愛侶,這時小藍綁在「頭髮」後的霜淚石卻突然發出克蘿蒂的聲音:

「所以小藍還是丟掉那個笨蛋就好,因為他只會做蠢事。」

「會、會長!?」被嚇了一跳,寇柏特望向小藍,卻發現她也是副好奇的模樣:「妳、妳怎麼……這個上面有通訊魔法嗎?」

「不只,監視、傳導跟記憶等功能都有,」不知道是不是傳音的品質所致,克蘿蒂的聲音有些平板:「怎麼,這孩子第一次出遠門,我多準備這些很奇怪嗎?」

「不、不是……」總感覺有些忐忑-寇柏特等相熟的人都知道,克蘿蒂要是發脾氣,說起話來卻反而更為平淡:「會長,我……是不是有哪邊還沒辦妥?」

「你說呢?」

「呃……」

「……」聽他這一「呃」就是老半天,克蘿蒂似乎嘆了一大口氣:「回來再說,你先去幫我辦些事。」

「是?」

「那邊的事情越滾越大,我們其實已經撤了不少人,你把剩下的人帶回來吧。」

「啊?是全部嗎?」

寇柏特這麼問與其說是疑惑,不如說是訝異。雖然他事前也知道不少同行已經從恩席爾回來,但剩下的人攜家帶眷,百多個人肯定跑不掉,更何況這就是等於宣告不信任恩席爾當局,要解除與他們的契約,而克蘿蒂也馬上否定:

「不,其他的人交給狄莉娜就好,你把在王室幫忙的那幾個丫頭帶回來吧。」

「嗯,了解。」

「知道去哪邊問有哪些人吧?」

「是,我會先去問狄莉娜小姐,」想起那名叫庫洛伊的魔物少女,寇柏特順口加了上去:「在神殿幫忙的那個庫洛伊也要嗎?」

「庫洛伊?喔,是那個二重影啊,」克蘿蒂稍稍沉吟了一下:「那丫頭有點走太近……你也把她帶回來吧。」


數小時後,清晨,太陽神聖殿-

「庫洛伊、庫洛伊姑娘?」

「咦……?」

單手支著下巴睡的迷迷糊糊,被連聲呼喚叫醒的庫洛伊還沒辦法適應四周明亮的燈光,張望了一下,才被身旁肥胖的老臉驚起:

「對、對不起!費克提大人!我馬上-」

「好了好了,好姑娘欸,您別折煞我了,」滿臉笑容看的出是想表現慈祥,但擠眉弄眼下卻只剩諂媚的味道,閹人費克提慇勤地幫庫洛伊斟滿一大壺薄荷茶:「來來,這是今晚廚房剛煮好的薄荷茶,味道最濃最能提神醒腦,要不要我再幫妳準備幾盤點心?」

「不、不用了,謝謝您,費克提大……費克提,」知道稱呼再不改,這老人又要連番囉唆,庫洛伊打起精神:「您先去其他地方忙吧,大家應該也都很累了。」

「那些狗奴才累不著他們的,倒是您身子骨得保重些啊,」望了望庫洛伊所在的房間,費克提油光煥發的憤慨倒有幾分不似做偽:「這幾天卻連躺個床都沒,他們也太沒良心了。」

「不、不會,我真的很好,謝謝您,費克提。」

「您就是心地這麼好,他們才……唉,」也不好批評「那些人」太多,費克提停住那口公鴨嗓:「那我就不打擾您了,您就好好歇息,有事的話就盡量吩咐那些奴才,要妥切些的就交我來辦,您千萬別累壞了才好。」

「好……先謝謝您了……」

看著老閹人顛著肥大的屁股走出門,庫洛伊輕輕拍了單薄的胸口,小小地嘆了口氣。

她很明白,費克提和有些人對自己這個名不見經傳的人好,其實只是為了「最近和卡曼大祭司走很近」這個理由而已。

她甚至還知道,在最先的時候,費克提這個老人還真的存了幾分同情心,可憐自己這個看來孤苦伶仃的「小女孩」。

因為她是「二重影」,是只要潛入他人影子中,就能接觸對方最深層記憶與感情的魔物。

這是很方便,很適合生存的能力。

但是卻甚么都無法改變。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好想跟那個叫寇柏特的僱傭兵一樣,那麼有力,強大,好像做甚么事都能成功的感覺。

那應該就能幫助自己想幫忙的人了吧,尤其是遍體鱗傷,已經無法再爬起來的-

「庫洛伊?妳在裡面嗎?」

「耶?啊?」隱約聽出打斷自己思緒的竟就是寇柏特的聲音,庫洛伊連忙應答:「是!請問是寇柏特先生嗎?」

「嗯啊,現在方便進去嗎?有事情得跟妳商量一下。」

「這個……」往左右看了看,庫洛伊猶豫了一下,才起身應門:「好的,請您稍等一下。」
才打開房門,高大黝黑,對庫洛伊來說宛若巨靈降臨的寇柏特就忙不迭地走了進來,她連忙詢問:「寇柏特先生,您怎麼這個時候過來呢?小藍小姐呢?」

「呼~是會長的主意,要我把我們的人都帶回去,」喘了口大氣,寇柏特找了張椅子坐下,把一疊文件交給對方:「妳也算一份,這是關防證明,麻煩妳收拾一下,我們中午就走。」

「耶……耶!?這太……太突然了吧?」

「我也是這樣想,不過妳也知道,會長就是那樣,」看著驚慌失措的同事,寇柏特聳聳肩,隨即像是想起甚么一樣緊皺起眉頭:「再說這裡好像真的不太妙,連那個卡曼都好像……」

「好像……是發生甚么事情了呢?」

「哈哈哈,沒甚么,」搔了搔頭傻笑,寇柏特想起這裡並不是談這件事的好地方:「總之就是我遇到了一些事……而已。」

「寇柏特先生?」

「呼……我說,庫洛伊,」停止搔頭的動作,原先始終帶著笑的寇柏特又嘆了口氣,轉向庫洛伊的眼光似乎包含著某種冰寒徹骨的東西:

「妳是甚么意思?」

磅!

連庫洛伊遠較人類敏銳的眼力都無法看清,寇柏特就這樣一拳砸破她剛還倚著打瞌睡的餐桌,四周也響起了幾聲慘叫。

「……!」

等庫洛伊反應過來的時候,眼前只剩一名被桌巾掩蓋上身,正在寇柏特的拳頭上騰空抽搐的特戰兵。而與他一同偷襲的同伴或被茶壺擊暈,或被桌子碎片打的傷筋斷骨,只能一個個在地上掙扎,哼哼唧唧個沒完。

「……這衣服跟我穿的一樣,看來都是特戰的啊,真熱情,」甩手丟下已經失去意識的對手,寇柏特重新面向被眼前景象震懾的同事:「庫洛伊,妳到底知道些甚么?」

「寇柏特先生……對不起!」

隨著庫洛伊怯懦的叫喊,寇柏特忽然發現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那並不是入夜時緩緩而來,讓人還能反應的昏黑;而是瞬間伸手不見五指,像是整個房間都被裝入麻布袋中的黑闇。

(……想搞盲戰嗎?)

想找房門卻發現觸手處軟綿綿的,沒有一絲著力處;但憑藉記憶找到的樑柱還是維持原樣,寇柏特邊警戒著躲起,邊大聲向庫洛伊詢問:「妳想這樣做我是無妨,但是至少給我個理由吧?」

「對不起……寇柏特先生,真的很對不起,可不可以……請你就留在這邊一段時間就好,時間到了我就會放你走,拜託你……」

略帶哭音與恐懼的哀求從四面八方而來,寇柏特不由得闇自吐舌-要從對方的回應找位置看來是破功了,而那女孩沒有一絲殺氣,雖然代表暫時沒有危險,但要找也是更加困難;他繼續追問:

「好,算我聽妳的話了……妳可不可以跟我說為甚么要這麼做?妳跟卡曼到底有甚么關係?」

「我……我只想救凱修王。」

「甚么?那個國王?」跟庫洛伊這種不善言詞的人打交道有個壞處-她們反而會比普通人說話更迂迴。寇柏特繼續誘導著問:「妳這樣說我聽不懂,把我關在這裡跟救他有甚么關係?」

「是、是的,對不起!」又是連番道歉,庫洛伊努力地解釋:「因為卡曼大祭司說,她要舉行儀式讓凱修王重新恢復健康,所以要我守在這裡,幫她擋下任何可能的威脅……」

「也就是說,妳把我當『威脅』看了?我不是跟妳說,我只是來要妳準備離開這裡的嗎?」

「可、可是我不能離開這裡!卡曼大祭司說如果我走了,儀式就會失敗!」庫洛伊激動起來:「而且,而且您已經知道卡曼大祭司對您做的事……啊……」

即使庫洛伊再遲鈍,她也明白,這樣就是招認自己知道卡曼陷害寇柏特去和薩拉丁戰鬥的事,只聽到寇柏特似乎是漫不經心地繼續說話:「喔……會幫她做這麼多啊……那妳跟小藍說,妳愛的『那個人』就是凱修王囉?」

「是……的。」

「他是生病,妳認為這樣做有用嗎?」

「不……不是的,凱修王不是生病,」隨著庫洛伊苦澀的聲音,整間房間的黑闇竟能感受到同時響應的波動:「一開始真的是生病,可是現在他是覺得好累……好累,想請太陽神給他真正的……休息。」

「好累?一個高高在上當王的有甚么好累的?」不知道為甚么,寇柏特的聲音突然變成另一個人似的,裝模作樣的揶揄宛如污血滴入牛奶般清晰可見:「是吃飽撐著還是女人玩累了?」

「請、請不要這麼說!寇柏特先生!」

遭親人背叛的絕望、酷刑帶來的傷痛、戰場上好友在眼前慘死的哀傷、面對政治黑闇感到無力,卻又得全力去改變的折磨、在回到故鄉,才發現深愛的女性苦等自己,卻早被政敵殺害的內疚……

想起自己進入凱修王的意識時,那連鎖纏綿,無窮無盡的痛苦深淵,庫洛伊根本無法想像,這個人為甚么還沒有進入瘋狂:

「您根本不知道凱修王遇到多少可怕的事!他……他已經-」

「那妳知道自己的罪多重了嗎?渾蛋!」

「咦……嘔……!?」

轟咚!

彷彿漆黑的玻璃被擊碎,周遭的「黑闇」突然出現裂痕,隨即一步步地碎裂殆盡。而在重新出現的光亮房間裡,只看見寇柏特擎起擊碎地面的斧頭,指著被找出來的庫洛伊。

口中的「黑血」涎水與眼淚齊下,要不是把黑影形成的身體散布包住整個房間時,也已經分散了傷害,剛剛這擊已足以徹底粉碎她瘦弱的身軀。

「呃…….嘔……怎……怎麼會……」

「這斧頭就是能來砍妳們這種仗著自己是虛影,以為別人就對妳們沒辦法的傢伙……」掩飾不了自己的怒火,瞪視著對方的寇柏特看來是強忍著要把她一分為二的衝動:「就因為妳想救愛人就能推人去死嗎!?那孩子還把妳當新認識的朋友啊!」

「小……小藍小姐怎麼了!?她……」

「沒事,沒順妳們的意真是抱歉,」平時說話不會如此刻薄,也明白小藍把對方當朋友,對方卻也不會因此就有義務應承這份心意-但知道歸知道,寇柏特想起之前經歷的一切,就還是無法停止對「背叛者」的憎恨。他稍稍深呼吸,好讓自己保持必要的冷靜:「妳現在有兩個選擇,跟我回去接受會長的處罰,或者就讓我盡會員的義務-徹底排除妳這個與外人串通,『對商會成員有重大危害』的內奸。」

「不、不行……唔惡……」掙扎著爬起來,庫洛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央求,卻不敢走近怒火中燒的同事:「請……請讓我待到凱修王的儀式……」

「不可能,妳的選擇只有兩個。」

就算撇開情緒不談,既然事情的真相是這樣,那寇柏特就得計算卡曼有另謀後著的風險;眼看無法打動對方,無法可想的庫洛伊卻還是艱難地站穩,大張著手,擋住她一直守衛著的木門。

「……很好,我了解了。」

單手輕鬆地將斧頭甩動幾圈,寇柏特毫不留情地朝矮小的少女當頭劈下,無處可逃的庫洛伊就只能這麼閉目待死。

(……對不起,凱修王。)

……

……

……

沒有預期的疼痛,連一絲撞擊的聲響也無,庫洛伊只感覺身體輕飄飄的,就像飛起來了一樣。

實在與想像中死亡的感覺差太多,庫洛伊一直不敢睜開眼睛,但這時她卻感覺到,被寇柏特打傷的部位忽然傳來緊實而強韌的溫暖。

「咦……」

「看來朕真的還不到可以休息的時候,朕的小烏鴉啊……」

雖然鬚髮花白,身體也因為長期卧病而顯得枯瘦,但凱修王清瞿偉岸的身影還是無懼地站在寇柏特停住的斧刃之前,有力的手臂緊緊護住矮小而柔弱的庫洛伊。

「凱修王……!?您……對不……嗚,對不起……對不起……!」

感受景仰戀慕的王者真的又回到自己眼前,庫洛伊又是欣喜又是激動,還夾雜了一大部分的慚愧與內疚,本就是勉強支撐的身體就這樣倒在凱修懷中,只知道不停地道歉與哭泣;而面對把斧頭收回,滿面驚訝還來不及反應的寇柏特,凱修王緩緩地說出自己的要求:

「年輕人,朕已經知道你遭受到的……迫害,朕會給你以及你的商會一個交代;但在此之前,帶朕去糾正卡曼正要犯下的錯吧。」

未知的某處-

「不行!歐洛洛比較大比較大!所以是姊姊!」

「耶?可是儂比較高喔,矮矮的歐洛洛怎麼會是姊姊呢?」

「歐洛洛才不是矮冬瓜!」
微風吹拂黃昏下湖岸旁的紙莎草草原,有著一頭黑髮和獸耳的小女孩正氣呼呼地握拳,連尾巴都翹起來地主張自己才是姊姊的正統性;而比她高一些的同伴有著炫目的金髮,相對於她的激動,那溫柔的瞇瞇眼裡卻滿是惡作劇的好整以暇:

「可是歐洛洛真的好矮好矮,儂真的比較高嘛。」

「歐洛洛…….歐洛洛以後會長大啦!所以現在要給歐洛洛當姊姊!」

「真沒辦法,歐洛洛怎麼這麼會耍賴呢,」裝成一副傷腦筋的模樣,金髮女孩隨手拔起一小根紙莎草莖交給對方:「那我們來比賽丟紙莎草吧,看誰力氣大,丟的更多更遠,誰就是姊姊。」

「好!歐洛洛一定力氣比較大!」

彼此是玩伴,被稱為歐洛洛的黑髮魔物女孩很清楚自己的力氣比對方大的多,她得意地接過草莖往空中一丟-

幾乎就是在她腳前而已,那根草莖就這樣沒力地飄落在地上。

「不、不算不算!」急著向旁邊正在收集草莖的同伴辯解,歐洛洛脹紅了小麥色的臉頰:「剛剛是歐洛洛不小心的啦!要再來一次!」

「呵呵,好啊,反正矮矮的歐洛洛怎麼丟都比不過儂的唷。」

「才不會這樣,歐洛洛力氣好大好大,一定可以丟好遠!」

撿起地上的草莖,急於證明自己的魔物少女使盡全身的力氣把草莖往外丟,得到的卻還是同樣的結果。

「就跟儂說的一樣囉,這次換儂了。」

兩手捧滿摘下來的紙莎草,金髮女孩只是輕輕地往前拋,被捆成一團的草莖就這樣划出漂亮的拋物線,落入不遠處的湖水。

「呵呵,」拍拍手上的碎屑,女孩依然是那副安穩的表情:「是儂贏了,歐洛洛以後都要叫儂姊姊唷。」

「嗚……嗚……」大眼睛裡已盈滿不可置信又委屈萬分的淚水,歐洛洛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不管不管!歐洛洛才是姊姊啦!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唔……唔嗯,」沒想到玩伴竟然被惹哭了,金髮女孩露出歉疚的表情,她走過去抱著在地上的歐洛洛:「好、好啦,儂就當妹妹,讓歐洛洛當姊姊吧。」

「嗚……嗚嗚……真的嗎?歐洛洛是姐姐?」

「嗯嗯……」抱著同伴的背輕拍安慰,女孩撫摸著有著可愛大耳朵的黑色長髮:「就讓歐洛洛當姊姊唷。」

「嗚咕……哈哈哈,歐洛洛是……」

哭的快笑的也快,高興的歐洛洛本來想宣告自己變成姐姐的偉業,但到一半卻停了下來。

因為當妹妹的人才可以被暖暖地緊抱,被溫柔地摸摸頭。

而歐洛洛最喜歡的就是被朋友抱著摸摸頭。

「歐洛洛……還是不要當姊姊好了。」

「嗯?為甚么呢?」

抬頭往上望,歐洛洛嘴巴張的大大的,露出燦爛的笑容:

「因為歐洛洛喜歡卡曼,卡曼當姊姊比較好!」

……
……
……

「……」

緩緩地從冥思中的回憶睜開眼睛,卡曼發現有滴冰涼的液體,正划過自己的臉頰。

沒有拂拭,她就只是跪在地上,向太陽神做出謝罪的祈求。

而她身前躺卧的,卻是一位阿努比斯-那是歐洛洛的母親,忒亞。

昏迷的她還露出徨急的神色,而她的身上,也是纏滿咒縛封印,讓她動彈不得的粗繩。

這樣做是對的。

卡曼不知道第幾次地向自己強調。

從那天獲得太陽神的保證以來,她就開始拯救父親的計畫,而太陽神所應許的一切,更隨著計劃一件件出現,毫無漏失。

首先是庫洛伊,與父親幼時戀人相像,而受父親喜愛的魔物少女。

再來是寇柏特,比成為「夜魔」的薩拉丁更強悍,讓他無法干涉自己計畫的僱傭兵。

最後就是現在在祭壇上睡的香甜,因為母親的任務而跑來找自己的歐洛洛。

「只要把妳的阿努比斯朋友獻祭於我,妳的父親就能康復。」

這是太陽神絕對的神諭,而身為祭司之長的她,只要照著做就對了。

是的,只要這樣做……

篷!

四周火盆中的烈焰忽然暴長,像是火炎的爪子在空中互握,讓室內的溫度陡然升高;而卡曼卻看也沒看,逕自朝向祭室的另一個方向:

「出來吧,薩拉丁,儂已經看見汝了。」

「……為甚么要這麼做?卡曼公主,」從藏身處走出,薩拉丁既是破罐子破摔,同時依然是不可置信地問:「您這是......要殺掉歐洛洛嗎!?」

「是的,汝還有其他想法嗎?」

「到……到底為甚么!?您-」

「因為這是神諭,」相較於薩拉丁感覺被背叛的氣急敗壞,卡曼卻只表現淡漠的冷酷:「太陽神賜知儂,只要儂獻祭歐洛洛,儂的父親就能恢復健康,重掌沙漠共主的大位。」

「妳……」

雖然第一時間沒法接受,但曾是太陽神信徒的薩拉丁卻忽然了解了卡曼的想法。

卡曼是貨真價實的祭司之首,是太陽神在人間中最親近,最信任,也是最疼愛的「女兒」。

所以她必須奉獻一切給太陽神,全心全靈達成太陽神所有的神旨。

而這當然也包含「獻祭自己的好友」這麼不近人情,殘酷無比的指示;更何況推想起來,這肯定是她為了救自己父親而請求神明諭示,所得到的答案。

如果為了自己的希望而求助神明該怎麼做,但得知神諭後卻棄若敝席,那神明會做何想法?

普通人或許就只是賭運氣看神明給不給天譴,但卡曼不可能,也不可以這樣做。

因為她是太陽神的女兒。

「卡……卡曼公主,歐洛洛……她視您為家人,把您看成唯一的姐姐啊!您能否……比如說向太陽神……」

是火光造成的幻影嗎?知道事情有多嚴重,但仍極力挽回的薩拉丁彷彿看到卡曼肩膀抖動了一下,傳來的聲音卻依然充滿無機質的冷徹:

「不可能,太陽神的旨意是絕對的……或者,汝可以跟汝打敗所有守衛的岳母一樣嘗試阻止儂,那是汝的權利。」

「……得罪了。」

話聲剛落,薩拉丁先是一箭射向站在原地的卡曼,隨即發動準備好的「馳風術」,從她背後毫無遲疑地斬落。

但這迅雷無匹的合擊卻全被擋下了。

「嗚……咕……啊……!?」

已經無法發出正常的哀鳴,薩拉丁重傷的肩膀就這樣被張火焰構成的巨大手掌緊緊扣住,像是撞入知蛛網的昆蟲般弔掛在半空中,而他射出的箭矢更只在卡曼肩膀附近變成一閃即逝的火星。

「這是太陽神的聖者,汝該對其奉上至高的敬意,」面無表情地望著因為高熱滲入傷口肆虐,已然翻白眼痛昏的薩拉丁,卡曼在火焰映照下的臉龐,卻讓人無法判斷是堅決還是絕望:

「儂說過,這是絕對的神旨……你有閉上眼睛的權利。」

丟下無法動彈的薩拉丁,在火燄巨人的陪同下走上祭壇,卡曼邊默誦獻祭的禱文,邊在乍現的晨光下高舉裝飾華美的匕首-

「唔嘿嘿……姊姊好溫暖喔……」

「……!」

耳裡傳來歐洛洛好夢正酣的夢囈,卡曼手一滑,匕首險些就這樣掉在地上,而雙眼更是無法抑制地湧現溫熱的水液。

但她甚至連閉起眼睛的權利都欠奉。

因為誠摯的奉獻絕不容許有一絲的不甘願。

「對不起……」

已經分不清是對神的懺悔,還是對好友的愧疚,卡曼又舉起匕首,對準歐洛洛露出的胸口用力刺下。

在這剎那間,她忽然看到了許多事情。

徒勞地叫喊甚么,薩拉丁趴在地上,艱難地拿起掉落在地上的十字弓,顫抖著朝她的頭顱射出箭矢。

本因替她擋住這一箭,但身旁的火焰巨人卻抬頭望向窗外的天空,接著便無聲無息地消失。

凶刃順暢地落下,沒有任何事物能阻止它插穿歐洛洛的心臟。

……

就在卡曼眼前,出現了兩朵代表太陽神的睡蓮。

一朵在她的手上,纖細的花瓣輕輕擦過歐洛洛的心口,非但沒有出現任何傷害,搔癢的感覺還讓熟睡中的阿努比斯浮現嬌憨的傻笑。
而另一朵則是輕輕點在她的額頭後落下,宛若母親對孩子溫柔的撫觸。

(......妳已經證明妳自己了,我最疼愛的女兒啊……)

隨著腦海中出現,威嚴卻又和藹的嗓音,渾身脫力的卡曼就這樣往後坐倒。

而這時出現在門口的,就是跟著寇柏特奔跑而來,她一心想拯救的父親。

掩住自己的臉孔,卡曼這時發現自己甚么都沒法做。

她只能盡情地,放聲地哭泣。

凱修王病癒,健康一如往昔的消息震動了全體沙漠聯盟。

除了已響應徵招,與凱修王早年歃血為盟過的幾個小部落外,和恩席爾關係深厚的一些大部族也打破原先保留的態度,起兵加入征討拉尼厄斯的行列。

而已糾集周遭部落的拉尼厄斯為了先聲奪人,在聯軍未齊集前先行出兵攻擊恩席爾前線的綠洲,但三千先鋒軍卻因一場「神秘的小型沙漠風暴」遭到毀滅性的打擊。

半數的士兵傷重失去戰力。而在「狂風」摧殘後,上百裡外拉尼厄斯的王宮噴水池中卻出現了先鋒軍主將美鋒的屍身。妖魅作祟、太陽神介入甚至塞特不滿此次戰爭而降下天譴的傳言甚囂塵上,讓迷信的拉尼厄斯人士氣一落千丈。

數日後,以凱修王親率的恩席爾主力與聯盟軍會合,在優勢軍力下橫掃拉尼厄斯前線半數的據點。眼見大勢已去,拉尼厄斯族王雖然曾試圖反攻,但還是在其同盟的散去下宣告失敗,於兩周內便以保全一半的領地為條件宣告投降。

在這之後,凱修王繼續又統治了沙漠聯盟十多年,最後傳位給他的女兒,也就是後世稱為「太陽神的永生聖女」、「旭日傳承者」的卡曼後歸隱,歷史上再也沒有出現他的記載。

而那時人們才驚覺,未呈老態的凱修王身邊竟始終陪伴著位宛若埋藏於黑影之中,風姿綽約,清麗脫俗的黑衣少女。

不過,這全都是後話了。

一個月後,恩席爾領地-

金黃清徹的冰啤酒倒滿滿桌的啤酒杯,和咸香四溢,剛出爐且夾滿醃肉的麵包傳遍一雙雙雀躍的手,四散的表演台上舞孃樂者的賣力表演,更讓酒足飯飽的人們沉溺於歡悅的手足舞蹈。

即使已經過了一個月,凱修王的回歸與凱旋依然讓恩席爾的人民沉浸於興奮之中,整個城市到了晚上就變成名副其實的大宴會場,與日間人群辛勤工作所形成的「熱鬧」相比,反而有著有趣的異曲同工之妙。

在太陽神殿為主體的區域,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汝明日就要帶那孩子去見汝父親了嗎?」

從自己房內望向窗外神殿庭園燈火通明的靜謐,一個月的時間已讓卡曼回到原先的安穩與沉靜;而回答她問題的,卻是坐在一旁,難得穿上沙漠平民服飾,身上食物與美酒的香氣讓他自己都皺眉苦笑的薩拉丁:

「是,明天出發,大概四天後會到吧。」

「是嗎……」

房間內又回到原先的沉默,畢竟談完公事的現在,除了歐洛洛外少有交集的兩人並沒有甚么共通話題。

一個月前的事件讓卡曼與歐洛洛的友情有了很微妙的變化-天性大剌剌的歐洛洛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後,並沒有強烈的反應-以薩拉丁的話來說,是很「迷惑」,而自此之後反而對女兒有些溺愛的忒亞固然是反對與卡曼有任何來往,但在薩拉丁與剛好回來的歐洛洛父親斡旋下,立場也變的沒有這麼強硬。

反觀卡曼這邊卻似乎是因為歉疚選擇避不見面……有部分原因是為此而來,薩拉丁提出妻子的請求:

「卡曼公主,歐洛洛她其實很希望跟您見面。」

「……汝不怕儂又對她下手嗎?」

「不,我也知道那是太陽神-」

「但是儂怕。」

身為太陽神的大祭司,卡曼深知太陽神那看似不合情理的神諭,其實是種無上的恩典。

神明以神力強行介入人類的命運往往會造成不可知的嚴重影響,賜與財富卻招致殺身之禍,賜與永生卻也令其孤老傷病的痛苦永無止盡,這些都是某些不負責任的神明任性妄為下曾造成的悲劇。

而像太陽神這樣僅做了幾項最少的改變-只有給予卡曼神諭、讓一心尋死的凱修王在夢中看見愛人與女兒的苦境而打消念頭,還有最後讓箭矢與匕首變為睡蓮,就使得原來既定的命運朝卡曼祈求的方向走,這安排甚至可以說是種煞費苦心的慈愛。

但也因此,卡曼無法再說服自己和歐洛洛見面。如果必須依循神意而走,那麼為了避免再有這種事情的發生,跟那孩子斷絕往來才是正確的作法。

……是的,這才是正確的作法。

「我也曾經是太陽神的信徒,不對,應該說現在也算是……」談公事是為了大局著想,情理上薩拉丁其實應該要對卡曼懷恨,但他卻覺得自己很難提起這份恨意,而且也希望幫有些失魂落魄的歐洛洛打起精神:「我知道您的顧慮,但至少是不是能跟她見一面?」

「……請給儂一些時間考慮。」

「......好的,」這種事情也實在是無法求快,薩拉丁只好寄望卡曼能早點破除心障:「我靜待您的消息。」
聽著薩拉丁離開的腳步聲,卡曼轉而望向夜空中人間燈火再璀璨,卻也無法照亮的黑闇。

麥卡瑞安-

「唉──」

嘆氣是歐洛洛最近學會的習慣。

從小到大,歐洛洛從來都不會去想任何事,每次被媽媽拿這點出來罵是笨蛋的時候,她反而覺得,會去想好多事情的人才是真正的笨蛋。

但是這次,她真的多了很多事情要想。

先是本來很嚴厲的媽媽抱著自己哭的好傷心,然後又無緣無故地被禁止跟卡曼姊姊見面,在抗議了好多次後,歐洛洛才知道,這竟是因為卡曼姊姊想要殺掉自己。

但不管她怎麼想,到現在還是無法相信這件事情。

不只是因為相信卡曼姊姊,甚至「死翹翹」對歐洛洛來說,本來就是一個模糊又遙遠的概念。

她好想跟卡曼姊姊見面,好想知道到底自己現在該怎麼辦。

而除此之外,現在來到這個叫人類和魔物可以自由來往,叫麥卡瑞安的城市裡,她又多了一樣煩惱的大事。

「柯特爺爺!」

「爺爺!」

從原木搭建,氣息讓人感覺身體輕鬆起來的小屋子裡,傳來孩子們快樂的聲響。

那是她跟薩拉丁的兩個女兒-跟媽媽一樣活潑的小嚕,以及與爸爸相同溫柔的小利。

當接到薩拉丁的爸爸生重病的消息時,原本想要先過去探望的薩拉丁卻因為戰爭的關係,只能先用書信連絡;但等到戰爭結束,歐洛洛和薩拉丁卻犯了躊躇,不知道該怎麼跟老人家見面。

因為兩人第一次一起和他見面的時候,是沒多久就被他拿掃把趕出來的。

(那時候咱哭了好久好久喔……)

回想起那時候,站在門外把自己藏起來的歐洛洛還有點難過。一開始她不懂,為甚么只是跟老人說想學他烤好吃的烤羊,好給薩拉丁吃,就會讓他那麼生氣;後來她才知道,薩拉丁的爸爸也很傷心。因為當她很高興地把薩拉丁「娶回家」時,老人的孫子,也就是薩拉丁已過世的人類老婆留下的孩子卻失蹤了……

忍不住好奇,歐洛洛還是小心地朝裡面張望。小嚕和小利好像笑的很開心的樣子,那個黑黑的,自己誤認成種夫候選人的人類說帶孩子給老人看,就會讓他高興的「計畫」好像真的成功了。

但是歐洛洛還是不敢進去,因為薩拉丁的爸爸一定還是很討厭她,只要被他看到,他一定還是很生氣,這樣薩拉丁一定又會很難過,小嚕和小利也一定……

吱呀-

門打開了。

(咦……咦!?)

沒料到會突然這樣,頭探太出來的歐洛洛已經來不及躲回去,只看到出來的是薩拉丁、纏著要爸爸抱的小嚕和小利……還有臉上表情有點不對的柯特。

(完蛋了……!)

緊閉著眼睛,蹲下來把身體縮得小小的,歐洛洛只希望等一下掃把不要打的太大力;但她沒看到的是,略顯肥胖的柯特看到她這個樣子,臉上的表情卻是有些歉疚與不舍:

「妳是歐洛洛小姐吧,嗯,這個……」

「爸-」

「好、好啦,真是……」

面對兒子無奈的苦笑,老人明顯的不好意思起來,他搔了搔臉咕噥了幾句牢騷:「歐洛洛,咳,我那笨兒子總學不會烤羊的秘方,妳能來幫忙嗎?」

(……咦?)

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甚么,歐洛洛直到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她站起來有些膽怯地睜開眼睛,先看到的是丈夫肯定的微笑,還有把眼光別向一邊的老人。

「好……好的!謝謝薩拉丁的爸爸!」

「唔……嗯嗯……」

看著因為太高興而撲上來抱住自己的媳婦,和起鬨抱住大腿的孫女們,老人有些不習慣地看了看。

他笑瞇了眼,溫暖又輕柔地撫摸她們的頭髮。

麥卡瑞安-

「唷!禽獸-」

「嘻嘻嘻,我們先回家囉,禽獸~」

「禽獸~禽獸~啊哈哈哈哈哈~」

「寇柏特……」

輕輕拉住手,小藍擔心地抬頭看向呆立不動的愛侶;不過寇柏特卻只是垂頭大大嘆了口氣,隨即回復一向的爽朗:「沒事啦,小藍,大家也只是開玩笑而已。」

其實他省略了一些內容-這「玩笑」會持續非常久,因為兩人背後就是刊登克蘿蒂特別命令的告示板:

「即日起,寇柏特˙格魯曼代號改為『禽獸』。」

比起克蘿蒂的「怒火滔天」,這處罰已經算輕描淡寫。

回想起在兩人回到商行前,寇柏特就已經接受要他先獨自報到的命令,而他進門先看到的,就是先他一步回來請罪的庫洛伊掩著面,跌跌撞撞地哭著跑出去。

(呃……不會吧……)

雖然嘴上有時挺缺德,克蘿蒂罵人其實很少罵進骨子裡,但看庫洛伊那副讓人擔心會想不開的模樣,連寇柏特都有些忐忑起來。

不過那時他是心想沒自己的事,跟平日一樣通報完就進入克蘿蒂的辦公室,但沒料到迎面就是張巨大透明的青藍色手掌直直轟過來-

砰!

鼓盡全身的力量都無法掙脫,寇柏特像是被寒冰凍住的青蛙一樣趴在地板,連根手指都動不了;而克蘿蒂的聲音這才冷冷地傳來:

「你還有臉回來啊?」

「會、會長,這-」

「甚么這啊那的,寇柏特˙格魯曼,你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做錯甚么事情啊?」克蘿蒂的音量彷彿爆破一樣陡地拉高:「穩贏的架打成那樣丟不丟臉啊!?還抓狂勒,我是有教你那樣打架會贏是不是!?鬼吼鬼叫像個低能一樣衝出去很帥嗎?你是要帥給誰看!?如果不是那些人看你可憐,你這天殺的蠢材已經變成連蟲都懶得咬的臭屍了,你就是要那樣子比較高興嗎!?啊!?」

只聽見克蘿蒂的責罵不停地狂轟濫炸,壓住自己的法術還不時隨她激動的情緒增加壓力,渾身骨頭吱嘎作響的寇柏特才知道,為甚么在通信的時候她就這麼生氣-身為大商行養大的專用僱傭兵,本來就身負老闆最高的信任,而自己當時的表現不要說論優劣,那甚至是連專業都談不上;但他才想到這裡,克蘿蒂又發話:

「你現在肯定是在想,當時的表現不夠好,沒有以任務優先才會挨罵,對吧?」

「是,我-」

「唉……」面對冥頑不靈的部下兼學生,克蘿蒂長嘆口氣,讓人光聽聲音就能想到她正無奈地扶著額頭。她語聲反而放了軟:「我說小寇寇,你覺得我是會強迫下面的人冷酷無情,每個人都跟石魔像一樣呆板的人嗎?」

「呃不,我沒有這樣想。」

「那你怎麼還會想到那邊去?」因為穿的是褲裝,克蘿蒂索性蹲在部下頭旁邊:「那種狀況還要你不要想報復任務優先,那是渾帳話;但你認為那樣子發瘋就能報仇嗎?為甚么連腦袋都不用?」

「我……」

「而且啊,你認為這樣子小藍就會高興嗎?換作是你有事,小藍跟你那時候一樣發神經被人打的半死,你真的會高興?你以為那孩子說她不喜歡這樣是甚么意思?」

「……」

這句話是真的比甚么都還有效。

原本寇柏特以為小藍只是單純不喜歡看到自己受傷,但他根本沒想到,其實那有可能包含某種程度的責備。

雖然可以光明正大地說是受不了失去她的刺激,但所做出來的卻是任憑自己跟著憤怒暴走而已。

那不就只是自我滿足嗎?

他甚至可以想見克蘿蒂沒說出來的話-
「你到底把牽起那孩子的手後該負的責任丟哪去了?」

在這之後,寇柏特報告完恩席爾戰後的狀況隨即魂不守舍地告退,接下來就是看見這張布告了。

雖然一開始看很錯愕,不過想一想,他反而覺得克蘿蒂還處罰太「輕」了一點。

「寇柏特……」

「嗯,啊,」看來是自己想的太入神,小藍叫了好幾次才聽到,寇柏特趕忙回應:「小藍,怎麼啦?」

「庫洛伊為甚么好傷心呢?」

「庫洛伊她……」寇柏特很仔細地考慮該怎麼解釋:「她犯了一些錯,會長把她趕出商會了。」

「是因為庫洛伊讓小藍和寇柏特遇到危險嗎?」

「呃,小藍知道了啊……」

「唔嗯,庫洛伊有跟小藍說對不起。」

「這、這樣啊……」

雖然想知道那傢伙還說了甚么,但小藍卻就此沉默下來,讓寇柏特也不知道從何開口。

兩人牽著手走了好一會,直到路燈漸次亮起。淺橙色的燈光伴隨四周商家剛出爐的晚餐用菜,讓商行附近的市場區壟罩於明亮而柔和的香氣,連附近行人都顯出一副溫暖又輕鬆的慵懶。

「寇柏特……」終於說話的小藍抬起頭:「那個國王是不是好喜歡庫洛伊?」

「啊啊,沒錯。」

雖然有些沒想到小藍開頭會是說這個,不過這問題的答案是無庸置疑的。

二重影的愛情常常被質疑是否為真愛,因為她們往往是先侵入男方的記憶,找出並幻化成他戀慕的對象,藉以得到對方的青睞;但庫洛伊和凱修王卻沒有這層疑慮-在相戀之前,兩人完全沒有任何接觸,還是凱修王見到神似青梅竹馬的庫洛伊為之「大驚失色」,才開啟這段緣份。

聽商會夥伴的閑聊也是訝異庫洛伊一點都沒變,那就是連男方只是在找代替品這種嫌疑都沒有了……而克蘿蒂把她趕出商會,也大概算是對他們的一種認可吧。

「那很好很好,小藍也覺得好高興。」

把頭枕在寇柏特的臂膀上抱住,小藍就是平時感到高興的模樣,寇柏特忍不住詫異,卻也好玩地問:

「可是小藍不會覺得生氣嗎?她害我跟小藍遇到壞事情喔。」

「不會,因為庫洛伊是小藍的朋友,而且她跟小藍說不會再做壞事情了,國王也不喜歡庫洛伊做壞事喔。」

「嗯,原來如此啊……」

沒有繼續問小藍那為甚么薩拉丁-也就是她說的「壞人」就會讓她很生氣,因為遲鈍如寇柏特也明白,「雙重標準」那是他這種「大人」在煩惱的事情;不過那句「不喜歡做壞事」……

停下腳步,寇柏特考慮了一下,面向有些疑惑的小藍:

「呃……小藍,那……我以後也不會做讓小藍不喜歡的事情。」

「呼耶?」

或許是太突兀,小藍就這樣獃獃看著他不動,正當寇柏特想著是不是該解釋甚么的時候,小藍和往常一樣,爬到他背後的水袋。

然後摸摸寇柏特的頭:

「小藍覺得寇柏特還是會做小藍不喜歡的事情喔。」

「呃!?這、這個……」

「可是可是,」把身體倚在寇柏特寬廣的後背,小藍閉著眼睛和寇柏特一起貼著臉頰:「小藍會跟寇柏特一起把那些事情變少!」

「啊……啊啊……」

即使這角度看不到,寇柏特也能感覺到愛侶溫暖的微笑。

對他來說,那就是甚么都無法更替,比甚么契約都更有效的憑證。

「那就請妳多照顧囉,小藍。」

「嗯!」

第四章 潛規則四

恩席爾領地 藍水綠洲

(啊……終於結束了。)

看向眼前漆成白色,美輪美奐的泥磚建築,寇伯特終於稍稍卸下「回家」的急切,大大地嘆了口氣。

在被卡曼矇騙的事件後,寇柏特卻沒能馬上回麥卡瑞安,原因就是回歸的凱修王以最快的速度向克蘿蒂請求重啟談判。也不知道他是應承了甚么條件,克蘿蒂不但答應維持原有的合作,還把小藍和寇柏特留在當地,要他們「在能力範圍內」盡量協助恩席爾的戰事。

所以寇柏特就結結實實地幫忙打了十幾天的仗。

雖然挑大樑的部份在最初幾天就結束了,而且恩席爾軍方也很給面子地讓他偶爾能回來跟小藍見面;但已習慣小藍陪伴的他還是歸心似箭,一等戰局十拿九穩就火速趕回藍水綠洲,要和借住在商會女性宿舍的愛侶團聚。

(不知道那孩子還習不習慣啊……)

到底是小藍第一次過團體生活,滿是牽掛的寇柏特一進門就往她的房間方向走,而入口處的警衛見是他倒也沒多問……左彎右拐了一陣子後,寇柏特輕敲眼前用掛毯裝飾的木門,裡面隨即傳來熟悉的聲音:

「請問是誰呢?」

「是我,」有些好笑地發現自己也有像是想跳起來般的喜悅,寇柏特按捺著回應:「我是寇柏特,我回來囉。」

「啊!寇柏特!」

房門才剛打開,小藍青藍色的透明身子便和寇柏特抱個滿懷,像只小貓一樣貼在他的身體上摩娑:

「寇柏特~寇柏特~!」

「哈哈……」

疼愛地緊抱住愛侶,寇柏特有些孩子氣地就這樣輕輕晃蕩,卻發現小藍的衣著又換了個模樣-

原先「束髮」的霜淚石改綁在右邊垂下的「側發」上,清亮的晶藍配上小藍此時偏藍黑的「發色」,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而「衣服」則是一件米白色的內衣,和綁上鮮紅飾帶的領結,大開的胸口不但僅用飾帶做徒勞的掩飾,單薄的「布料」更只能勉強遮住她通透澄澈的肌膚,露出胸部下半碩大高挺的渾圓。

配上她身體濕濡如果凍的柔軟,被徹底「震撼」的寇柏特不由得呼吸加速,靠在小藍纖腰上的雙手也只摸到條用細繩綁住的腰裙……已經好段時間沒和妻子恩愛,寇柏特有些尷尬地問:

「這件衣服……小藍去哪邊學的呢?」

「狄莉娜姊姊教小藍的喔!」聽寇柏特問起,小藍略略離開他的懷抱,興高采烈地轉了圈展示給他看:「姊姊說小藍穿這樣很可愛喔!」

「唔……嗯……是真的……非常可愛。」

「嘿嘿嘿~」

看著小藍雙手握拳,笑咪咪地輕揮手臂上袖套的稚拙模樣,寇柏特忍不住又緊緊抱住她,根本沒法多想地問:

「小藍……可、可以跟我交配嗎?」

「呼耶?」

「呃不,不,我的意思是……」

話才出口,寇柏特就後悔自己竟然這麼粗魯;沒想到小藍盯著他看了好陣子後,卻轉過身體:

「小藍現在可不可以不要跟寇柏特交配?」

「咦……好……」
與其說是失望,寇柏特不如說是有些訝異-根據他的常識,魔物不但不會推辭愛侶的求歡,甚至大部分都是主動追求,而小藍到現在為止也沒有拒絕過他。正當他苦思是不是剛才精蟲沖腦的醜態讓小藍心生嫌惡,小藍歡快的聲音卻又馬上否定了這個推想:

「嗯!那寇柏特來吃飯好不好?小藍學會作好香的烤羊喔!」

「這個……好!」

可能是有甚么原因不太方便吧……雖然寇柏特這麼想,但接下來的幾天小藍卻始終回絕他的請求,甚至有時還會迴避一些親密的觸碰;但要說是疏遠也好像哪裡怪怪的,兩人相處如常,只是視線相交久了小藍卻又會別過頭……

(我…….我到底做了甚么讓那孩子討厭的事?)

兩眼充滿血絲,黑眼圈濃到甚至連黝黑的皮膚都遮蓋不住,煩惱纏身失眠連連的寇柏特坐在因為商會同事全體出差,而特別出借的女子大澡堂裡,根本無法思考其他的事情,只能拚命反省自己是做錯甚么。

吱呀-

老舊的木門發出怪異的悶哼,進來的小藍看見倚在池邊的愛侶,和平時一樣高興地從後面抱住:

「寇柏特,小藍幫你刷背好不好!」

「啊……呃……小藍……」轉過頭來看見妻子還是擬態前幾天那件,後來寇柏特才知道是舞孃裝扮的衣服,滿腹憂思的寇柏特忍不住轉過來抱住她:「小藍,現、現在可以跟我交配嗎?」

「……」也是同樣望了他好一會兒,小藍低下頭:「小藍現在可不可以不要跟寇柏特交配?」

「哈……哈哈……嗯,沒關係啦,這樣啊……」

失魂落魄地又坐回浴池,寇柏特已經甚么都沒辦法思考了,但背後卻又傳來妻子的聲音:

「寇柏特……」

「好……小、小藍!?唔!?」

「咕嗚……滋嚕……咻……寇柏……寇柏特……呼嗯……!」

本來已「萬念俱灰」,但寇伯特才剛回頭,小藍卻已緊擁住他的脖子,湊上細緻的唇瓣就是一陣交纏黏密的深吻;而好不容易反應過來的寇柏特情不自禁地轉過身體,順勢把嬌妻抱進熱氣蒸騰的暖水池中坐下。

「呼……」好不容易才停下舔吻,寇柏特跨下粗黑巨大的肉棒已經在急待燃燒的性慾下徹底覺醒,火熱硬挺地夾在兩人的下腹;但他還是詫異地問:

「小藍不是……不想交配嗎?」

「嗯咕……小藍……」只是這樣的擁吻,小藍卻也是滿臉興奮的紅暈,豐滿秀麗的高挺雙乳在好色的衣著下劇烈地起伏:「小藍也好想……好想跟寇柏特交配……」

「但是小藍前幾天都說不想要啊?」

「小藍不知道……小藍好想交配……好想好想讓寇柏特舒服……」輕輕擺動妖嬈的纖腰,小藍用著自己比尋常女孩更細緻的柔嫩,既是無意識的誘惑,也是難以忍耐地刺激愛侶兇狠粗暴的剛強:「啊嗯……!可是看到寇柏特就會變的好奇怪……好奇怪……嗚……!小藍沒有辦法一直看寇柏特……」

「喔……喔喔,是、是為甚么……」

「小藍…….嗯嗚!哈…….會覺得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寇柏特喔…….然後……嗯……!」

「小藍……!」

沒有男人能抵擋這句從愛侶口中說出的話,寇柏特又是緊擁住妻子,盡情地攫取她滑嫩小巧的舌尖,享受輕輕吸吮時反而更加催情的清新;而手指則是往下剝開愛侶興奮挺起的淫蒂,用著與他粗魯外型完全相反的細膩,以粗糙的指節輕點、旋摩,讓敏感的嬌妻馬上產生巨大的反應:

「寇柏特!那……那裡不可以……啊……..唔…….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仰天發出高潮的嬌吟,反弓的身子更隨劇烈的顫抖散出細小的水珠,小藍高挺碩大的乳瓜不由自主地就這樣往上湊,清甜的乳汁滲出時散發出迷人的芳香,讓寇柏特無法思索地輕咬開礙事的「布料」,大口含住軟嫩香滑的透明乳肉,吸吮讓他日思夜想的甜蜜。

「嗯呼……啊……!寇、寇柏特……寇柏特好喜歡小藍的胸部嗎?」

「當然喜歡囉…….」

一雙大手搓揉連他都難以掌握的柔軟,寇柏特又往上掀開另一邊的遮蔽,渾圓柔軟又彈性十足的乳球就這樣蹦入他眼前,透明的乳汁還畫出美麗的圓弧,讓他感動又貪婪地交替舔舐……但這樣還是沒法滿足對愛妻胸部中毒般的渴望,他雙手讓小藍的雙乳往中間集中,大口同時含上兩邊嬌小的乳蒂,一起沒完沒了地吸吮。

「嚶……啊哼…….嗚……寇柏特不行……這樣……這樣小藍又會……嗯呼……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腹間的熱水忽然多了不一樣的溫度,小藍與人類相比毫不遜色的精巧膣穴噴出大股的水花,身子更直接癱軟在寇柏特的懷中,好半天動都動不了……

「小藍……」

緊抱心愛的嬌妻,寇柏特持續狂熱地舔吻......而等小藍終於又有反應,她輕輕推著夫婿厚實的胸膛,暈乎乎地囈語:

「寇柏特……小藍也要讓寇柏特舒服喔…….嗯呼…….」

「小藍要怎麼……唔喔……!?」

讓寇柏特倚著池邊站好,小藍有些生澀的用彈性十足,卻又棉軟溫潤的雙乳小心地夾住已高高挺起的粗長淫根,小嘴隨即含上會讓人想起攻城槌,紅黑飽滿的巨大龜頭。

「喔…….喔喔喔…….這…….!?」

已經好段時間沒跟小藍作愛,寇柏特才發現不只是小藍,自己也是敏感到僅僅被小藍的舌尖輕觸,肉棒就開始流出淫猥的分泌液,滿是射精前劇烈的顫動……而小藍沉重的乳壓更是絕妙地包住青筋暴起的肉棒,讓寇柏特感到跟性器交合略有不同,但卻同樣強烈無比的快感。每次小藍雙手緊壓胸部開始刺激,寇柏特就只能緊抓住池壁,忍耐想噴精的衝動。

「寇柏特……嗚咕……的棒棒真的好大喔......咕嗯……呼嗚……這樣舒不舒服?」

「唔喔……很舒服……!」邊享受邊溫柔地撫摸小藍的「頭髮」,寇柏特直喘粗氣:「呼……啊……小藍……這樣……我會出來……喔喔喔!」

「啾嚕…….滋嗚……啊呼…….」專心地奉侍幾欲射精的肉棒,小藍口齒不清地老實回答:「沒關機……角蘭獎降寇柏撤……朱無……咻嚕……呼嗯…….!?」

實在忍耐不住了,寇柏特手指忽然襲上小藍同樣興奮的乳尖,邊用手指搓揉邊無法停止地用力挺腰,沾滿無色母奶的肉棒順暢地在雙乳間的「乳穴」內耀武揚威,連上面突出的青筋都加入欺凌小巧乳蒂的行列。

「嗚嗚…….啊嗯!寇柏特……寇柏特……..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小藍……小…….唔喔…...!」

濃稠白濁,漿狀的精液爆射而出,鉅量的噴發讓寇柏特甚至感覺連尿道都因為那股橫衝直撞而發痛;而小藍則是小嘴努力地想繼續吸舔,好讓寇柏特更舒服,但淫乳高潮的衝擊卻讓她也動彈不得,清麗的小臉被催情的淫精與自己噴出的香甜乳汁滿滿地玷污……

「哈…….哈……」

看著連胸部高潮都敏感失神的嬌妻,完全失去理智的寇柏特抱起小藍,讓她靠著池壁坐好,自己則是拉開修長的大腿,挺起噴精都還沒停止,纏繞著白濁分泌物的肉棒抵住小巧可憐的色穴,熟練又蠻橫地擠開緊緻的淫肉,直接狠狠地干入最深處。

噗滋!

「哈嗚……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進來了…….進來了!寇柏特的…….咕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交合的聲音甚至連在水中都清晰可聞,猛力撞上花心的兇器同時還噴入沒射過癮的殘精。粗肥硬挺,與小藍淫膣完全契合的肉棒根本連給她喘息的機會都沒有,就隨著寇柏特臀部發狂的挺動不停地在布丁般柔嫩,卻又緊緊夾吮的名器中肆虐。

「啊啊……唔嗯嗯嗯嗯嗯嗯!啊呼…….好喜歡……好喜歡……!寇柏特……親親……..親親……嗯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聽見小藍嬌吟中對自己的渴求,渾身為之震動的寇柏特肉棒又是更加粗硬,他低下頭滿口乳汁地和小藍再次吻上,緊抵住愛妻最深處的龜頭卻壞心眼地開始旋摩,讓小藍感覺從體內不斷傳出,像是要讓身體整個散掉一樣的強烈快感。

「嗯嗚……咕啾……滋嚕……哈嗯!不行……身體裡面……身體裡面變成寇柏特的形狀了…….嗚…….哈啊……啾……嗚…….哈啊…….啊嗯────────!?」

「小藍……喔…….!?」

眼看愛妻無力地只能伸出小巧的舌尖,讓自己盡情地掠奪,又想在小藍體內爆發的寇柏特停止扭腰,開始在小藍淫蜜泛濫的性器中掏挖攪動,每下都是又重又深,幾乎把她身子頂起來的抽插;但這時他的睾丸卻傳來輕柔細微,讓他差點把持不住的「舔舐」,甚至侵入他的菊穴,在裡頭溫柔卻又貪婪地按摩,活像有人在兩人的交合處用嘴巴賣力地奉侍。

「小……小藍……是妳……呃!?」

「咕乎……哈嗯……小藍……小藍想要讓寇柏特…….更舒服……啊……啊嗚!?寇柏特的棒棒又變好大……好大…….哈嗚───────!?」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一心想讓愛侶享受無上的高潮,包住寇柏特下半身的小藍本能地用果凍狀的身體化為細小的觸手,刺激寇柏特意想不到的性感帶;而精液已從陰囊滿出,就快要塞爆尿道的寇柏特只能抱住嬌妻豐滿的俏臀,根本已經無法憐香惜玉地猛往自己的肉棒撞,要跟小藍一起登上高潮的巔峰。

「不行了……呃……要出來……了……小藍…….!」

「嗚呼……嗯……啊嗯!?寇柏特…….寇…….!?嗯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漿液淋漓的膣穴劇烈地收縮、顫抖,要從剛猛堅硬的「侵入者」內榨出更多的淫褻體液。剛好撞上被稱為「崩潰點」的性感帶,比雞蛋還大的龜頭也正和抽搐的子宮前端熱情地「舔吻」,讓和小藍一起失去意識的寇柏特止不住地在愛妻小巧的子宮裡噴滿更多更火熱,濃稠到已經變成漿狀的白濁淫精,而小藍則是已經無法維持下半身的完整,從青藍色的透明皮膚中,可以看到隨著顫抖一陣陣地在肉棒灑上的更多淫潮。

良久……

「呼……小藍……」

「寇……寇柏特……」

到底是比妻子強壯許多,先醒來的寇柏特溫柔地向小藍不停地輕吻,撫摸她圓滾滾的小腦袋瓜:

「真的很舒服呢……小藍呢?」

「小藍也好舒服……好喜歡寇柏特……啾嗯!」

開心地抱住寇柏特的頸子獻上回吻,而寇柏特才想問小藍會不會想休息,但眼前出現的「美景」卻又讓他呆住了-

沾染著兩人分泌的體液,小藍往上掀開的「衣服」只能無力地蓋住胸部的上半部,露出那雙碩大高挺的滑嫩。還泛著紅暈的臉蛋、繼續從粉嫩乳尖裡流出的香甜母奶,加上激烈性愛後誘人的輕哼,讓他懷中的小藍彷彿是被淫虐凌辱後毫無反抗之力,「告訴」他應該繼續「宰割」,發泄淫慾的獵物。

「嚶……!?寇柏特……又變的……好大了……」

「對、對不起,小藍,可以…..再……做一次嗎?」

「好……」雖然有些沒力氣,小藍還是緊抱住寇柏特寬厚的肩膀:

「小藍……可以和寇柏特一直好喜歡,好喜歡的交配喔……」

幾天後,麥卡瑞安-

「……」

翻了翻白眼,克羅蒂又看看手上部下們的「報告書」-絕大部分都是住在宿舍的魔物員工抱怨寇柏特「縱慾無度」,竟然讓她們整整一個禮拜沒法回宿舍工作,希望克蘿蒂能准她們放幾天假,好跟丈夫一同消除「妨礙工作的要素」-她又望向旁邊似乎是有些不安的寇柏特:

「所以,那孩子就是之後有時不給你抱,然後還時常偷看你,卻不敢跟你面對面這樣?」

「呃,對,會長,是不是我有哪邊做錯-」

叩!

「唔喔……會長,妳、妳幹嘛啦!」

頭頂被克蘿蒂變出的大手結結實實地敲了一記,寇柏特如猴子般痛得抱頭直跳;但克蘿蒂依然是那副百無聊賴的表情:

「沒事,就只是想打你而已。」

「啥?」

「不用擔心有的沒的,繼續多陪那孩子就對了,滾啦!」

把不明就裡的部下趕出辦公室,克蘿蒂坐回辦公桌,捧起熱紅茶喝了一口後,放鬆地喘了一口大氣:

「終於感覺到你是個『男人』而不只是『專用的交配對象』,那不就是連心都被拐走了嗎……真是幸福的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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